杨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住贺母冰凉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坚定。
“贺姨,您别胡思乱想。医生说了,您后脑的伤是有点严重,影响到了神经,所以下半边身子,暂时动起来不太方便。”
“而且,只要您好好配合治疗,积极做康复锻炼,就一定能好起来!”
贺母看着杨柳笃定的眼神,眼里的绝望似乎淡了一点,但新的忧虑又浮了上来。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
“治病得花不少钱吧?”
杨柳心里一酸,反手用力握紧了贺母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钱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和贺寒呢!我们还能让您没钱治病不成?”
她顿了顿,放柔了声音。
“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放宽心,好好养身体,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贺母定定地看着杨柳,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眼神复杂难辨,有感激,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认命。
杨柳看她不再追问,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赶紧去拿旁边还温热的米粥。
“贺姨,您肯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小心地送到贺母嘴边。
贺母沉默着,顺从地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一碗粥喂完,她似乎也累了,闭上眼睛,像是要睡了。
整个过程,她异常的平静,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追问。
可越是这样,杨柳心里那点不安就怎么也摁不下去。
杨柳不敢睡,强撑着精神守在床边。
白天经历了那么多事,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放松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终于,她还是没撑住,趴在床沿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突然钻进了鼻孔。
杨柳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她抬起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向病床。
只见贺母侧着头,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杨柳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轻轻拍了拍贺母的肩膀,声音放得极轻柔。
“贺姨,您是不是拉在身上了?”
贺母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难堪和羞耻。
对于一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这种事,比打她骂她还难受。
“没事儿,贺姨,我帮您弄干净。”
杨柳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利落地起身,先去打了盆温水,拿了干净的毛巾和换洗衣物。
她没有丝毫犹豫和嫌弃,小心翼翼地帮贺母翻身,擦洗身体,换掉弄脏的床单和衣物。
温热的毛巾擦过身体,带着暖意,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贺母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可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一开始只是无声地流泪,到后来,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呜咽。
那哭声,充满了委屈、绝望和深深的无力感。
杨柳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默默流泪的贺母,心里也堵得难受。
“贺姨,您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弄疼您了?”
贺母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我现在是个废人了,你说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杨柳鼻头一酸,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她赶紧吸了吸鼻子,把情绪压下去,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贺姨,您可千万别这么想!”
她一边麻利地收拾干净,一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着。
“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您就是这两天伤着了,需要人照顾一下,等过阵子好了,您照样是我们家说一不二的顶梁柱!”
“再说了,孝顺爹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和贺寒照顾您,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您是累赘?”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贺母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是肩膀还在微微抽动。
她侧着头,没看杨柳,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柳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贺寒有你,是他的福气。”
“我有点累了,你也睡吧。”
贺母重新躺下,这种平静下来的疲惫,比刚才撕心裂肺的哭喊更让杨柳心惊肉跳。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杨柳心里打着突,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她扶着贺母躺好,掖了掖被角。
“好,贺姨,您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精神就好了。”
她搬了张凳子,就坐在床边守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母。
这一夜,杨柳几乎没怎么合眼,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病房里才透进些微光。
床上,贺母似乎也醒了,轻轻地唤了一声,“柳儿。”
杨柳立刻凑过去,“贺姨,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点饿了。”
“我这就去食堂给您打点饭。”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饭盒,脚步轻快地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刚关上,贺母费力地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一个值班的小护士推门进来。
“阿姨,您有什么事?”
贺母看着小护士,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护士同志,我这伤口疼得厉害,晚上也睡不好,你能不能给我开点安眠药?”
那护士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见她可怜,也没多想。
转身去护士站拿了药来。
“阿姨,这个您可不能多吃啊,一次最多一片,不然危险。”
贺母看着那个小药瓶,眼神复杂。
……
杨柳端着饭回来时,病房里安安静静的。
贺母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她走到床边,柔声唤道:“贺姨?饭来了,您先吃点再睡吧?”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杨柳放下饭盒,伸手轻轻推了推贺母的肩膀。
“贺姨?贺姨您醒醒?”
贺母被她推搡着,那只一直蜷缩在被子里的左手,无力地滑了出来。
一个棕色的小药瓶,从她松开的手心里滚落,掉在了水泥地上。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地上的药瓶。
安眠药!
杨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医生,快来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