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母一边擦着锅台,一边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柳儿。”
杨柳正在洗碗的手一顿。
“婶子。”
“阿寒这孩子,性子倔,认准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贺母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
“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以后……你离那些是是非非远一点,尤其是那个叫宋纬钧的知青。”
贺母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杨柳的心沉甸甸的,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她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涩意。
“婶子,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贺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倚着门框,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看着低头洗碗的杨柳,又看了看背对着她,明显还在生闷气的母亲。
屋里的气氛不对劲。
母亲肯定又说了什么让她难受的话。
他心里微微一紧,走上前,从杨柳手里自然地接过了沾满泡沫的碗。
“我来吧。”
杨柳一愣,抬头看他。
“你身体还没好,别沾冷水。”
贺寒没理会她的阻止,自顾自地洗了起来。
随后,他看向母亲,“妈,柳儿照顾了我两天,也累了,我就先送她回去了。”
贺母擦灶台的动作顿住,回头看了儿子一眼。
那维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嗯,路上小心点。”
出了贺家院子,晚风带着一丝凉意。
杨柳低着头走路,兴致明显不高。
贺寒走在她身边,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
刚才在厨房,母亲的话肯定伤到她了。
这丫头,看着坚强,心思却敏感得很。
他得想办法哄哄她。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没话找话。
“你看那棵歪脖子树,像不像个老头?”
杨柳没反应。
贺寒突然停下脚步,挡在她面前。
他微微弯腰,凑近她的小脸,学着小狗的样子,轻轻哼唧了两声。
“汪汪?”
杨柳被他这幼稚的举动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先前心里的那点阴霾,瞬间散了大半。
她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
“你干嘛?”
“哄媳妇开心啊。”
杨柳脸上带着笑,眼圈却微微泛红。
贺寒见她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伸手,轻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你笑了就好。”
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和小心翼翼,杨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将脸颊埋在他温热的胸膛,“寒哥……”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依恋。
贺寒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手回抱住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两人静静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温度。
吹过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就在这暧昧温馨的时刻,一股浓烈的恶臭突然飘了过来。
令人作呕。
杨柳皱起眉,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熟悉又狼狈的身影,正提着两个装满了污秽之物的粪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是宋纬钧!
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身上都沾着污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恶臭。
和以前那个斯文体面的知青形象,判若两人。
贺寒几乎是立刻将杨柳往身后拉了拉,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她面前,隔绝了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
宋纬钧也看到了他们。
尤其是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人时,他停下了脚步。
那双曾经充满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仇恨。
他死死地盯着贺寒和杨柳,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都是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他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名声尽毁,回城无望,还被罚干这种最脏最臭的活!
甚至……连男人都做不成了!
这口恶气,他咽不下!
“贺寒!杨柳!”
宋纬钧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破锣嗓子。
“你们给我等着!”
“我宋纬钧要是有一天能翻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他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提着粪桶,一步一顿地消失在夜色里。
那怨毒的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缠绕在空气中。
杨柳盯着他的背影,下一秒却被贺寒挡住了视线,“别管他,有我在,他敢来。”
杨柳眼眸暗了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寒把杨柳送回家后就走了,
看到杨柳回来,何桂花立马拿出饭菜,“柳儿回来了,快过来吃饭。”
“三婶,我在寒哥家吃过了。”杨柳坐到桌前,“婶儿,我刚看到宋纬钧,他怎么没被遣送回去呢?”
“他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哪能这么便宜他!”
“我听说,大队取消了他回城的机会,还罚他去挑粪,干最脏最累的活。我给你说,他就是活该!挑粪都便宜他!”
提到宋纬钧,何桂花气得牙痒痒。
这个结果虽不是最好的,可也让杨柳心里痛快了许多。
恶人自有恶报!
她要把上辈子受过的痛加倍在宋纬钧的身上讨回来!
晚上,杨柳拿出前几天没做完的衣裳,连夜赶工。
昏黄的灯光下,针线在她指尖翻飞。
第二天一早,她就拿着做好的新衬衫,去找贺寒。
贺寒刚起床,看到杨柳递过来的崭新衬衫,愣了一下。
灰蓝色的确良布料,针脚细密匀称,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给我的?”
“嗯,快试试合不合身。”杨柳催促道。
贺寒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接过衬衫,有些笨拙地脱下身上的旧衣服,换上了新的。
衬衫很合身,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眉眼间的桀骜也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又看看旁边一脸期待的杨柳。
心里熨帖极了。
这是柳儿亲手为他做的第一件衣裳。
他高兴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杨柳也满意地点点头。
“挺好看的。”
贺寒却宝贝似的摸了摸新衣服,穿了没多久,就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仔细叠好,放进了床头的木柜子里。
“新衣服不穿,放柜子里干什么?”
“这可是你的心意,我舍不得。”
“赶明儿我再给你做几身。”
说着,杨柳又把衣服拿出来,替贺寒穿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男人……真好看。”
杨柳那句“我男人”戳在了贺寒的心尖儿。
他心头一紧,全身的血液突然加速流动起来。
大掌蓦地圈住了杨柳的腰肢,猛地向怀里一拉。
杨柳还没反应过来,贺寒便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