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寒挑了个镇上赶集的日子,借了辆板车,留下了会下蛋的母鸡,然后把剩下十几只油光水滑的大公鸡装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拉去了集市。
出乎意料的,因为他这鸡养得确实好,个头大,精神足,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数着手里那一把崭新的、带着墨香的“大团结”,贺寒露出了笑容。
他马不停蹄地回家,一进门,就把那沓钱放到了桌子上。
“柳儿,你看!”
杨柳看着他那副像是献宝一样的神情,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用力地点点头:“贺寒,你真厉害!”
一句简单的夸奖,却让贺寒心里像开了花一样。
尝到了甜头的贺寒,胆子更大了,干劲也更足了。
他没歇着,揣着卖鸡挣来的第一桶金,马不停蹄地又去了一趟邻村的种猪场。
这一次,他不是买一两只试试水,而是一口气,直接买回来了十几头嗷嗷待哺的小猪崽!
院子角落那个简易鸡舍旁边,很快又多了一个更加像模像样的猪圈。
这下,贺寒更忙了。
鸡要管,猪更要操心。
猪吃得多,拉得也多,清理猪圈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
每天天不亮就起,喂鸡喂猪,清理粪便,拌猪食,然后急匆匆去上工。
晚上下工回来,别人都歇着了,他还要再去养殖场转一圈,检查一遍才放心。
常常是忙到后半夜,才能拖着一身疲惫和猪粪味儿,回屋沾个枕头。
杨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想帮忙,可贺寒总是拦着。
“这些粗活累活,我一个大男人干就行了,你别沾手,仔细脏了你的手。”
他总是这么说,语气硬邦邦的,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保护意味。
杨柳拗不过他,只能在旁边给他打打下手,多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
养殖场的规模,就在贺寒这种近乎自虐式的拼命下,肉眼可见地扩大起来。
鸡的数量翻了几番,猪也渐渐长大,眼看着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即将到手。
连轴转的日子,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贺寒开始觉得头晕,干活的时候使不上劲儿,晚上睡觉也总是惊醒,一身虚汗。
杨柳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歇歇。
“没事儿,就是这两天有点累,缓两天就好了。”
贺寒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转头就偷偷塞了两片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止疼片。
他不能倒下!
养殖场正是关键时候,鸡等着出栏,猪也快能卖了,这节骨眼上,他要是病了,谁来管?
想到这,贺寒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养殖场。
这天下午。
贺寒刚给猪喂完食,正弯腰清理猪圈,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
他想站直身子,可腿脚却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
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木栅栏,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摔在了猪圈旁边。
惊得旁边的几只小猪仔,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慌乱地跑开了。
晚上,杨柳没有等到贺寒回来。
她不放心,打着手电筒去了养殖场。
鸡舍里静悄悄的,猪圈那边也没什么异常。
角落那个临时搭的小棚子——算是他们的“办公室”吧,门关着,里面黑漆漆的。
他不在能在哪呢?
杨柳心里空落落的,一股说不清的失落和担忧缠绕着她。
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过身,准备回家继续等。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束无意间扫过猪圈旁边的角落。
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一团,蜷在那里,像个破麻袋。
杨柳的心猛地一跳!
她定睛一看,手电光也跟着定了过去。
那不是麻袋!那分明是个人!
“贺寒!”
她尖叫一声,拔腿就往那边冲!
几步跑到跟前,手电光颤抖地照在那人身上。
只见他趴在地上,脸埋在手臂里,一动不动,身下还压着一把翻倒的铁锹,周围散落着一些没清理干净的猪粪和草料。
“贺寒!你醒醒!”
杨柳跪倒在他身边,也顾不上地上的脏污,伸手就去摇晃他的肩膀。
他的身体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觉到那惊人的热度。
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额头。
入手一片滚烫,烫得她几乎要缩回手!
怎么这么烫!
杨柳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又急又怕。
她使劲晃了晃他:“贺寒!你醒醒啊!你看看我!”
可他只是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眼皮沉重地抬了一下,又合上了,根本不清醒。
这样下去不行,杨柳猛地站起来,跑向卫生所。
她买了点退烧药,又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养殖场。
她把药片喂进他干裂的嘴唇里。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紧紧皱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但还是本能地吞咽着。
吃完药,杨柳费劲全身力气将贺寒高大沉重的身躯拖到了办公室。
他的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眉头一直紧锁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水……”
他忽然含糊不清地呓语了一声。
杨柳赶紧又去倒了水,小心地喂给他。
他像个急需水源的禾苗,贪婪地喝了好几口。
这一夜,杨柳几乎没合眼。
她就守在床边,一会儿给他擦擦汗,一会儿给他喂点水。
贺寒一会儿安静,一会儿又烦躁地呓语。
杨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又酸又疼。
这个男人,这个像山一样沉默又可靠的男人,为了她,为了他们那个刚刚有了一点点雏形的家,竟然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
她只觉得心疼,铺天盖地的心疼。
天边刚蒙蒙亮,透出一点灰白的光。
守了一夜,杨柳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头靠着桌子,那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寒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一转头,却愣住了。
桌子前,杨柳蜷缩在那里,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
柳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清理猪圈的时候,头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贺寒敛回思绪,看着瑟瑟发抖的杨柳,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
轻手轻脚地把褂子盖在杨柳身上。
杨柳睡得本就浅,身上突然多了个东西,还是惊醒了她。
她一个激灵,几乎是弹坐起来,“贺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