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隐徐徐点头,也知眼下急不得,事过留痕,他们迟早能找到证据的。
忽然,她又想起一事,迟疑道:“对了,今日胡姐姐说,长公主殿下病了,于情于理,我都该入宫探望,明日……”
“明日我去替你请旨。”她的话还未说完,余佑安立刻接口。
姜隐挑眉,意外道:“你答应了。”
本以为他不会同意自己进宫,她甚至还想了好些话来劝服他,没想到他都没给自己出口的机会。
“我晓得,你想去,我也阻止不了你,还不如同意呢。”他无奈地撇了撇嘴,伸手握住她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切莫太早入宫。”
她不解拨看着他,秀眉又是一挑,不明白,她进宫早晚有何关系。
“近来宫里不甚太平,若遇变故,我又恰在朝堂议事或被琐事缠住,只怕鞭长莫及。”看出她的疑问,他开口解释道。
姜隐闻言笑了,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只觉心头暖暖,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
翌日,姜隐早早起身,看着外头天光正好,便同宣哥儿和阿满又玩了一会儿,估摸着快到下朝的时间了,她才出了府门。
宫门巍峨,持戟禁卫肃如立林,自打宫变之事,守宫门的禁卫都换了一拨,姜隐递了牌子,随后便有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过来引她入宫。
穿过重重朱门高墙,向着太后宫中而去。
宫道漫长,阳光被高墙切割成块,落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行至一处转角回廊,前方引路的内侍身形顿了顿,似乎往不远处看了眼,转而拐上了另一条道。
姜隐顺势抬眸望去,只见另一侧的道上,有个身着品级更高内侍服色的人,正领着一位身着玄青色常服,身量颀长的男子,步履匆匆地往远处而去。
那男子背影挺拔,步伐间带诸事尽在掌控的自信,大步向前,在廊柱阴影下一闪而过,消失了。
姜隐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个背影她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但绝非赵盛,将她熟识的几人都想了一遍,都觉得无人符合这个背影。
她蹙了蹙眉,终究没再深想,毕竟人有相似,更何况是一个背影呢。
齐阳长公主暂住的昭阳殿内,清雅的熏香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齐阳半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昔日明艳照人的脸庞失了血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气神,恹恹无力。
“隐娘你来了。”见姜隐进来,齐阳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浮在憔悴的面容上,显得格外脆弱。
姜隐先行了礼,而后才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忧心道:“母亲的身子如何了?瞧着清减了许多。”
“无妨,”齐阳的声音有些喑哑,透着疲惫,“不过是前些日子贪凉,染了风寒,将养几日便好了。”
她说罢,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侍立在殿角的两名宫人,立刻扯着嗓子道:“都是死的吗,客人来了也晓得奉茶。”
站在最外侧的宫女屈膝一礼,而后出了殿门,但另一人仍站在原地不动不摇。
姜隐眉头微微一皱,在她的印象中,齐阳长公主虽说是陛下的妹妹,身份尊贵,但她也不是娇蛮任性的性子,她方才的举动有古怪,难道这两个宫女有问题。
齐阳微微倾身过来,像是在整理被角,声音压得低低的,细若蚊蚋,带着急切与隐忧,直钻进姜隐的耳中。
“你定要想办法告诉萧自楠,让他走,离开京都,走得越远越好。”她的手隔着锦被,死死抓住姜隐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眼中蓄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恳求,“千万不要回来。”
姜隐心头剧震,面上极力维持着平静,反手轻轻覆住齐阳冰凉颤抖的手背,传递一丝无声的安慰。
齐阳飞快地抽回手,仿佛那短暂的触碰都带着巨大的风险。
她借着抬手抚鬓的动作,迅速从袖中摸出一物,借着锦被的遮掩,飞快地塞进姜隐手心。
入手冰凉圆润,是半枚玉珏,玉质温润,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断口处却异常平滑。
“以后莫要再进宫来寻我。”齐阳死死盯着姜隐,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决绝,“若有事……我会设法去寻你,或派人去找你,以此玉为凭。”
说罢话,齐阳一边整理着被子,一边缓缓躺了回去,长睫轻轻颤抖着,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驱赶:“我乏了,你去吧。”
姜隐握紧手中那半枚尚带着齐阳体温和惊悸的玉珏,指尖微微发颤。
她没有多想,只是起身,依礼拜别,而后转身快步离开。
齐阳长公主的话,以及她眼底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姜隐淹没,她不敢去细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也露出那般害怕的表情。
宫门口,马车旁,站着她熟悉的身影,看到她随内侍出来,快步迎了上来。
余佑安抬手,牵住姜隐伸来的手,夫妻二人也没说话,他只是冲着送姜隐出来的内侍点头示意,随后扶着她快步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驶离肃穆的宫墙。车厢内,姜隐木然地坐着,双手紧握成拳。
“怎么了?”余佑安一直留神看着她的神情,见此情形,便知她在宫里时发生了什么事。
姜隐没说话,只是摊开了掌心,半枚玉珏静静躺在她的掌心之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三哥。”她的声音带着害怕,微微颤抖的手将那半枚玉珏递到了他的面前,“长公主她不对劲,她让我务必转告萧统领,立刻离开京都,且永远不要回来。”
她复述着齐阳的话:“她让我以后也不要进宫去寻她,说若是有事,她会来寻我,或是寻人来找我,这便是信物。”
余佑安接过那半枚玉珏,指腹缓缓摩挲过那光滑的断口,眉头紧锁:“她定是知道了什么,且是足以危及萧兄性命,却能让她连半句都不敢明言之事。”
姜隐抬头看着他,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寒光:“你说,是不是陛下要对萧统领下手?”
余佑安摇了摇头:“若陛下当真要对萧兄不利,那时又何必替他言明正身,恢复定国公爵位,又发还府邸,这岂非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