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没有做到。
因为她这几天积累的污染太多，又吸收污染源碎片强行升级，精神图景容量殆尽，急需休眠吸收，直接宕机昏过去了......
昏迷之前，她还紧紧抓着鹿角。
“放手，小章鱼。”
他的语气很紧绷，似乎被抓得很痛，听起来又有些压抑的隐忍。
少女意志不清地低声喃喃：“不、我一定要净化你！”
“不能睡，不能松手，不然你会走。”
“.....知道了。”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柔软，他叹息：“我不走，等你睡醒，我答应让你给我净化，现在可以放开了吗？”
她反而抓得更紧：“我不信。”
“......这样，你放开，我抱着你睡，别的地方都可以抓，鹿角不行。”
这只一心寻死、不配合治疗的鹿，放是不可能放的，必须得抓住什么。
既然上面的不能抓，洛珈迷迷糊糊地直接往下随手抓住。
青年倒吸口气，难得柔和几分的声音立刻幽冷，听起来颇为羞恼：“那里也不行！你轻点，蠢章鱼！”
......
翌日。
随着污染源碎片被吸收，异种失去了目标和方向，在猛禽队的诱引下，浩浩荡荡地退去。
留在营地内的哨兵，好消息是洛珈靠着自己的力挽狂澜，无一人死亡；坏消息是很多哨兵都又出现了畸变。
——未来工作量+1+1+1。
他们经过半夜的调整，包扎好伤口，靠着哨兵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已经恢复好状态，利落地收拾起狼藉的营地。
但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扫过向导沉睡的帐篷。
昨晚的事情对他们来说记忆深刻、历历在目，不断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少女即使快要昏迷，都紧紧抓着青年的鹿角，最后被他抱在怀中，陪她进帐篷休息。
自从卢迪尔回来，向导就像是被他一人霸占，背着或当着众人亲吻，嚣张至极；而洛珈向导，似乎并不反感他，并且那么想救他......
他们不知道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羁绊和故事，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原来桌上还有只恶魔鹿。
“喂，卢迪尔回去了，要怎么处？”
“我们早都要死，命本身也是被救回来的，只需要尊重洛珈向导的想法就好。”
“争宠和雄竞不分男女、也不分哨兵或向导。各凭本事，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但向导和哨兵还是分的，你确定那疯子不会更想把我们都弄死？”
......
帐篷里，有布料的拦挡，曦光虽然照亮内部，却依旧有些昏暗。
洛珈慢慢睁开双眼，就看到搂着她相拥而眠、抬脸近在咫尺的鹿角青年。
他的睡颜显露出几分跟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乖，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做了场好梦，感受到少女的注视，青年缓缓睁开血眸，目光竟有些柔和地看着她。
“醒了？”
“嗯......”
洛珈此时昏沉的大脑清醒后，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画面一帧帧浮现掠过。
卢迪尔垂眸，看着沉默不语、神情变幻的少女，勾唇：“怎么，断片了？”
“没有。”洛珈想起正事，立刻抬头，看着他认真脸：“我记得的，你答应让我给你净化，别想抵账。”
“没想。”他说：“不过，在净化前，有些事我要先告诉你，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洛珈：“请曰。”
“第一，你要想好，我是整个白塔都讨厌的存在，你给我净化，让我回去，对他们没好处，也可能会给你自己引来非议。”
他说：“当然，这些胆敢非议的垃圾，我都会处理掉。”
洛珈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些，就不净化。”
卢迪尔红眸闪了闪，唇角勾起，又摁下：“第二，你知道我的精神力是黑色，携带污染，跟别人不一样。”
他顿了下，坦然说：“因为我是异类，我曾经吸收过大量晶核，精神图景发生变异，会源源不断产生污染。”
“所以，即使你帮我净化这一次，后面还是会继续产生污染，意义不大，明白吗？”
“难怪之前那两次帮你净化过，却还是没有用，似乎只能让你状态稳定一个月。”
洛珈昨晚就已恢复之前的记忆，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一次性的，是每月一次的，并且是终生制。”
卢迪尔：“？”
她又问：“不过，为什么精神图景会发生变异？”
“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如果你还坚持要净化，我会在精神图景里，让你看到我的过去。”
他的血眸幽幽地看着少女：“所以，你还坚持要这样做吗？”
笑死，这就像到了关键剧情问你是否要开通VIp，这谁能忍得住？！
洛珈的回复干脆利落，她直接把他摁倒，骑在他身上，抓着他的鹿角，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正好是早上刚睡醒，一日之计在于晨，适合做早操！
青年的身体本就因为被抓着最敏感的部位而强忍着欲念，此时又被进入自己最隐私的地方，眼角迅速染上红意。
他紧紧锢住少女的腰，咬牙低笑：“好，小章鱼，既然如此，那你最好未来都坚持到底。”
洛珈没有回话，她已经和小章鱼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漫天遍野的黑，血月幽幽，尸山血海中，有梅花角神秘又诡谲的雄鹿。
它迟疑几秒，缓缓朝她和小章鱼走来，露出自己的面目。
洛珈曾猜测过卢迪尔的精神体会是什么种类的鹿，可直到看到，才发现，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品种。
因为，这头鹿的唇齿间，有长长的獠牙。
......从来没听说过有会长獠牙的鹿，像是吸血鬼。
它停在她们面前，示意可以骑上来，洛珈摸了摸鹿身，骑了上去。
小章鱼直接胆大地扒上那对鹿角。
——外面那对让麻摸，这对总得轮到它了吧！
在扒上鹿角的瞬间，那头鹿就浑身一颤，晃了晃头，想要把它甩下去，小章鱼跟弹弓上的皮筋一样，任你晃，我自稳稳缠住不掉。
恶魔獠牙鹿无奈，只能任由它挂着，带着一人一鱼在黑雾和血海中漫步。
他果然守诺，说过要给她看，鹿角上的红芒流动，精神图景中的黑雾凝结成黑网，从血海中捞出向下滴着血的光团。
洛珈于是看到了卢迪尔的记忆，和他的过往。
卢迪尔曾经生活在中央白塔区域。
从他记忆中的画面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科技发达，同时阶级和权贵横行无忌的地方。
他的母亲，是位净化系向导。
精神体是洁白纯净的鹿，可以进化成九色鹿，被称为神鹿。
而卢迪尔……
他曾经、竟然也是净化系向导，精神体是通体洁白、双眸淡金的雄鹿，头上的鹿角莹润如玉，金纹盘旋，宛如谪仙。
他从小生活在权贵之家，锦衣玉食。
按照中央白塔的惯例，他会在分化后被接入白塔，和净化系向导们一起接受规训。
他们会享受优异的待遇，等到成年后，会被塔按照匹配度和最适合的哨兵结合，成为彼此的专属。
卢迪尔对此嗤之以鼻，但也没有异议，毕竟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包括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曾经就是和他的父亲根据塔的匹配而结合。
那是一位很温柔圣洁的女子，出身贫寒，却成功分化成向导，且天赋很高。
达到S级，精神体进化成九色鹿后，被匹配给一名出身于权贵阶级的优秀哨兵，在旁人看来，是逆天改命，麻雀跃上枝头成为金凤凰。
可直到她死后，卢迪尔才知道。
原来他的母亲，本身并不想结合，是被刻意设计、诱导产生结合热，才和他的父亲结合，生下他们。
她不是金凤凰，是笼中的金丝雀，她出身于平民，本想能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改善曾见过的苦难。
却成也天赋，败也天赋，最终被关在这一方天地，九色鹿不能救世人，不能去白塔净化，只能每个月被抽取向导素，沦为权贵的血包。
唯一支撑她苟活的，是她的两个孩子，她把爱都给予她的孩子们，只是莹润的双眸，不经意间常常充满哀伤和绝望。
只是那个时候，卢迪尔不懂他母亲的绝望，也是到后来，才知道……
他的父亲，那个道貌岸然的渣滓，从来都只是想把他的母亲作为资源，来置换渴望的权势地位，满足自己的贪婪和私欲。
他甚至并没有跟她精神结合，当年用了卑劣的手段，找来控制系向导进行控制，从而只进行肉体结合，毕竟，如果生出的也是净化系向导，对于整个家族，都是资源。
他利用她的天赋、子宫、血液，甚至还要利用她的身体和精神图景，来让更高层的人，以卑劣的方式，玩弄享用。
他的母亲为了他们而忍耐，等到他们都分化成向导，被接进白塔，她选择在一个静谧的良夜，结束自己的生命。
没有反抗，没有报复，不想要自救，或许也是为了逃避看到她的孩子们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会经历的事情，就那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卢迪尔是后来在白塔里偶然得知的真相，他的妹妹那时也被接入塔，起码能暂时远离那些渣滓，在他的看顾下长大。
他的妹妹，像只活泼灵动的小鹿，性格天真单纯、充满少女的憧憬和梦幻。
白塔的净化系向导，在升到A级前，会有一定绩效指标，她从小也许受善良的母亲影响，也会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别人。
所以她欣然在白塔帮助哨兵净化，有一次，遇到一名来自地方白塔的哨兵，对方百般讨好、手段高超，诱哄他的妹妹私奔。
每一个净化系向导，在分化被接入白塔后，都会录入特有的向导素，不论跑到哪里，都能够被追踪到。
地方哨兵带净化系向导私奔，引起高层以及他那位好父亲的震怒，派出高阶哨兵去寻找，卢迪尔也申请加入。
他们一路追去，而他的妹妹，再被发现时，已经被那些低贱的垃圾，在污染区用卑劣的手段，蹂躏得失去光彩、俨然破碎。
她已经丧失活下去的意志，死去前，双眸灰暗地问：“哥哥，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卢迪尔阖上她等不到回答就已彻底涣散的双眸，他也在想，她做错了什么，他的母亲做错了什么？
错在会对哨兵这种垃圾有好感和怜悯、错在相信卑劣的人性、错在是净化系向导、错在那些该死的黑暗的阶级、错在......错在这整个烂透了的世界！
他恨、恨哨兵、恨向导、恨世界、更恨自己。
......如果，他可以拥有力量，如果，他是控制系向导，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而那群垃圾，看到他也是净化系向导，竟然还起了歪心。
卢迪尔目光冰冷地看向中央白塔的哨兵，他说：“杀了他们，回去白塔，我会用我的能力帮助你们。”
这可是净化系向导的承诺！
中央白塔的高阶哨兵们自然也不会在意地方白塔低贱哨兵的生死，比起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们更喜欢逗弄，先是把那群蝼蚁扔到高污染区，等他们变成异种，再轻而易举地杀死。
他们笑嘻嘻：“哨兵是不能残杀同僚的，但是杀异种可是正义的行为。”
“方便让我和我的妹妹独处会？”
哨兵们留出空间后，卢迪尔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拿起哨兵尸体上的匕首，亲自一个个戳穿那些人的脑袋，挖出他们的晶核。
他在白塔的时候，很喜欢读书，他知道，晶核摄入过多，污染会引起畸变异化，甚至死亡。
在尸山血海中，少年跪坐在妹妹的尸体边，看着手中黑色带血的晶核，他的眸色猩红，近乎疯狂地一颗颗吃下。
不是为了求生，是为了复仇和求死。
他已经没有家人需要保护，他不是想变强，他只是想寻死。
可他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净化系向导，如果污染指数达到100%，精神图景会产生异变，源源不断向外散发污染。
精神力会变成黑色，失去净化的能力，却可以拥有控制和污染哨兵的能力。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是异种，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怪物。
——绝望圣洁的神鹿，自愿堕入深渊，黑色身体长出诡谲的红纹鹿角，和凶狠仇恨的獠牙，还有那双恶魔血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