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公主将手中的青瓷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杯底与桌面相触时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唇边噙着一抹淡笑:“大使先生说得是,这么大的事,确实该先向国内请示。”
美丽国大使闻言,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然而下一秒,苗疆公主话锋微转,笑意未减却添了几分疏离:“不过有件小事,也得劳烦大使先生转告贵国——我们商行先前在纽约订购的十艘远洋滚装船,董事会临时决定重新审核合约细节。此事仓促,还望海涵。”
“审核合约?”美丽国大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缩,方才还缓和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西装袖口。
苗疆公主却仿佛未曾察觉他的失态,从容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姿态优雅地颔首:“正事已毕,就不叨扰了。”说罢,便作势要告辞离去。
大使急忙朝夫人递了个眼色。夫人立刻心领神会,连忙开口挽留:“哎哟梁女士,这怎么就走了呀?我刚烤好的牛排还没尝一口呢!来来来,先去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慢慢聊呀……”
梁女士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难却的神色。大使趁机上前半步,笑着打圆场:“就是就是,哪有客人上门连口热乎饭都不吃的道理?牛排刚出炉,再放就老了。”
大使夫人顺势挽住梁女士的胳膊,半拉半劝地往餐厅走:“对对对,尝尝我的手艺,前阵子特意跟法国大厨学的,就等机会露一手呢。有什么事急着说?饭桌上慢慢聊,边吃边商量,多舒坦。”
梁女士被这阵仗弄得没法再坚持,只好松了口:“那……就叨扰了。”
“客气什么!”大使夫妇相视一笑,引着她往餐厅去。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洒在铺着格纹餐布的餐桌上,银质刀叉泛着微光,烤盘里的牛排还滋滋作响,裹着黑椒汁的香气扑面而来,倒真冲淡了几分刚才剑拔弩张的意味。
餐厅里的香气愈发浓郁,黑椒的辛香混着黄油的醇厚,缠得人鼻尖发痒。大使夫人利落地切开一块牛排,将最嫩的部分推到梁女士盘里:“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我家先生总说我火候掌握得太急,今天可得让梁女士评评理。”
梁女士叉起牛排抿了一小口,肉质确实鲜嫩,酱汁的咸淡也恰到好处,便如实夸道:“手艺真不错,比西餐厅的还入味。”
大使夫人立刻笑开了花,又给她添了些蔬菜沙拉:“喜欢就多吃点。说起来,上次在画展上见你穿的那件墨绿色旗袍,衬得你气色真好,是在哪家裁的?”
话题陡然转到穿衣打扮上,梁女士先是一怔,随即顺着话头聊起来。大使偶尔插两句嘴,要么说夫人眼光老派,要么夸梁女士审美独到,餐桌上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先前那些紧绷的弦,像是被牛排的热气一点点熨平了。
吃到一半,大使夫人忽然“哎呀”一声:“光顾着说话,忘了醒酒。先生,你那瓶1905年的拉菲呢?”
大使笑着摆手:“今天就不喝酒了,梁女下午说不定还有事,喝了酒误事。我泡了些陈皮普洱,解腻又提神,尝尝?”说着亲自给梁女士斟了杯茶,琥珀色的茶汤里飘着淡淡的药香。
苗疆公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夫妇,两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恳切,却让她心里明镜似的——这顿饭,从来不止是吃饭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那位美丽国大使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了惯有的外交辞令,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诚然,对于梁女士遇刺一事,我们美丽国深感痛惜,也明确谴责这种暴力行为……”
他话锋一转,刻意拖长了语调,
“但是,是否要对小日子方面进行谴责,我们还需要确凿的证据作为依据。”
说罢,他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
苗疆公主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冷意:“这能算是一个朋友该有的回答吗?这里面有半分朋友间的信任吗?我真为我们之间所谓的友谊感到痛心。”
她优雅地起身,声音轻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大使先生,多谢你的午餐。告辞了。”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去,步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多余,让美丽国大使无从挽留……
残阳如血,
东交民巷的德意志帝国使馆外,
这位来自一战战败国的老牌帝国大使,正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姿态等候着——毕竟,他们仍在舔舐战争留下的伤口。
见苗疆公主到来,他立刻上前,用一口流利的中文热情招呼:“啊!美丽的梁女士,您可算来了!收到苏先生说你今天下午要来拜访的电报时,我就让内人为您备下了您爱吃的德国烤肠,就盼着您能赏光呢。”
苗疆公主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使馆门前悬挂的帝国旗帜,那旗帜边角虽整洁,却掩不住几分落寞。她微微颔首,语气不冷不热:“劳烦大使先生费心了。”
大使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热络,侧身引她进门:“梁女士里面请,这烤肠得趁热吃才香。说起来,苏先生在电报里特意提过,您对我们的黑森林蛋糕也偏爱几分,内人今早特意烤了一炉。”
穿过雕花铁门时,公主指尖轻轻拂过门柱上的浮雕,那上面还留着1900年,八国联军的细微弹痕。
“大使先生倒是有心,”
她淡淡开口,“只是不知苏先生在电报里,是否也提过我此行的来意?”
大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苏先生只说您有要事相商,却未细言。不过梁女士的事,便是我们的事,只要能帮上忙,德意志帝国定当尽力。”
他引着苗疆公主穿过庭院,刻意避开那些尚未完全修复的墙垣,径直的往餐厅走去,“先去尝尝烤肠如何?这可是我夫人从柏林带来的秘方。”
很快苗疆公主被带到了餐桌前坐下,银质餐刀轻轻抵住烤肠,却没有下刀:
“大使先生,该更明白我此行的目的,这‘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可贵吧?”
她抬眼看向对方,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今日来,是想问问贵国,是否愿意做这个送炭人。”
大使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中琥珀色的啤酒泛起细泡。
他沉吟片刻,换上一副恳切的神情:“梁女士不妨明说,只要不违背我国目前的处境,我们定会斟酌。”
“很好。”
公主放下餐刀,声音陡然转沉,“我要的,是贵国对小日子的遣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