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那句“我是你们钺狼将军的——结发之妻”如同惊雷炸响。
短暂的震惊过后,内奸高声质疑。
“荒谬!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撕了伪装,就敢冒充将军夫人?而且我们也没听闻将军大婚!说,你是不是草原派来的细作,故意冒充,好让我们放松警惕?!”
内奸露出一个尽嘲讽的狞笑,“而况且钺狼将军何等人物,他的夫人岂会是个医女,岂会在危险重重的北境战场?!
这诛心之言果然引燃了新的疑虑。
士兵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泼上了一盆冷水,目光在林萱与内奸之间逡巡不定。
将军何时成的婚,他们确实没有听说。
而且,钺狼将军的夫人,定是金尊玉贵的,又怎会出现在这北境战场?
还女扮男装做了军医,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朝夕相处……
林萱面对质疑,神色平静如常。
她没有争辩,只是缓缓探手入怀,取出一物。
火光下,那令牌通体玄黑,非金非铁,触手冰凉,正面是一只展翅欲飞、爪下踏着狰狞狼首的雄鹰浮雕,背面则是古朴繁复的云纹,中央刻着一个凌厉的“钺”字!
林萱也是来北境之前,荀觅告诉她的,那枚沈逸辰送她刻着“辰”的令牌,暗藏机关,变形之后,就是北境军的信物,钺狼令!
“钺狼令!”
吴百龄大呼,其他见过的人也全都认出了这枚令牌。
“不错!”
林萱将令牌高高举起,声音清越,穿透嘈杂。
“此乃将军亲授,见令如见将军,凭此令,可号令北境三军!我与将军何时相识成婚乃是私事,将军性格内敛,自不会到处宣扬!”
“末将吴百龄,拜见将军令,拜见夫人!”
吴百龄虽不知林萱是否真是钺狼发妻,但此刻军心比天大,令牌在此,夫人亲临,便是绝境中最大的定心丸!
所以这夫人,不是也得是!
他毫不犹豫,单膝跪地,抱拳沉喝,肯定林萱的身份。
梁军医见状,也立即上前,声音异常坚定:“老朽也可以以性命担保,夫人所言句句属实!她为救治将军,为救治北境伤兵,日夜操劳,呕心沥血!若非将军夫人,岂能如此?!”
他的想法与吴百龄相同,不论林萱是不是,但她现在必须是!
而且凭着林萱对将军的关心与身体情况的了解,他也相信,林萱所言非虚。
众士兵想到林萱这段日子在伤兵营不分昼夜抢救伤员,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温和耐心,又有钺狼令和吴百龄、梁军医的力证,所有的疑虑瞬间消散。
“夫人!真的是夫人!将军夫人与我们同在”
“我们错怪将军了!夫人都还在城中!将军不可能弃城而逃!”
“我就说将军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呼喊声此起彼伏,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激动。
林萱收起令牌,目光扫过一张张重新燃起战意的脸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将士们!钺狼令在此,我林萱,代夫行令!”
“将军此刻还在执行绝密重任,稍有不慎,北境不存,所以不能泄露丝毫!但他并非弃城,而是在为我们所有人,搏一条生路!博一个不必再受草原铁蹄蹂躏的未来!”
“我林萱在此立誓!会代夫与雪雾城同生共死!城在我在,城亡我亡!北境军的荣耀,不容玷污!今日,就让我们用手中的刀,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告诉那些草原豺狼——”
她猛地举起旁边一名阵亡士兵遗落的佩刀,刀尖直指城楼上不断涌现的敌人,发出震彻云霄的怒吼:
“北境!永不陷落!杀——!”
“杀——!!!”
“誓与夫人共存亡!!”
“北境永不陷落!!!”
被点燃的军魂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战吼,原本动摇的防线瞬间稳固,士兵们如同被注入了一股狂暴的力量,悍不畏死地扑向爬上城头的敌人,用牙咬,用手撕,用身体撞!
一时之间,竟将汹涌的敌潮硬生生压了回去!
那内奸眼见大势已去,煽动彻底失败,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惊惶,趁着混乱,如同泥鳅般滑入人群阴影,瞬间消失无踪。
然而,意志的力量终究无法完全弥补实力上的鸿沟。
草原联军如同无穷无尽的黑色潮水,兵力、装备的绝对优势,在持续不断的疯狂冲击下逐渐显现。
最后一段完好的城墙在冲车的反复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轰然破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城破了——!”
“杀啊!城中的女人、财宝都是我们的!”
“冲啊!屠灭全城,鸡犬不留!”
黑色的铁骑,裹挟着嗜血的咆哮,汹涌地灌入雪雾城内!
火光冲天而起,烧毁连片的简陋民居……
弯刀闪烁着寒光,肆意收割着生命……
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老人的哀嚎,与草原士兵兴奋的怪叫、狂笑混杂在一起……
街道变成了修罗场,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鲜血汇成溪流,在寒冷的冬夜里冒着诡异的热气。
曾经熟悉的街巷,此刻充斥着死亡与暴虐的气息。
宛若地狱降临。
吴百龄早已杀成了血人,铠甲破碎,身上不知添了多少伤口,他挥舞着一把卷刃的大刀,如同疯虎般在敌群中左冲右突,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身边聚集着最后一批死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通往城中心的道路上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夫人!快走!这里守不住了!”
梁军医拖着受伤的腿,冲到被几名士兵护在中间的林萱身边。
“您为北境做的已经够多了!老朽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您出去!”
林萱摇摇头,眼前是炼狱般的景象,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嚎,她握着短匕的手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既已立誓,代夫守城,与雪雾城共存亡。此刻若退,置那些信我、随我死战的将士于何地?置城中尚未逃出的妇孺于何地?我林萱,言出必践,今日,唯死而已。”
她推开亲兵的搀扶,挺直脊梁,目光投向城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