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西城巡防司的签押房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劣质烟草味和皮革铁锈混合的浑浊气息。
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旅帅赵虎,脸色依旧铁青,坐在条凳上灌着凉茶,试图冲淡嘴里那股仿佛永远散不去的恶臭。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油腻的桌面上,震得茶碗跳起。
“真他娘的晦气透了,老子当了十几年差,没遇到过这么恶心的事!”
想到那秽物的触感和味道,他又是一阵干呕。
旁边一个刚轮值回来的小旗官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头儿,您这刚从城墙根儿那个破院子附近回来?”
“咋了?真闹鬼了?”
“闹个屁的鬼!”
赵虎没好气地骂道,“鬼没见着,撞上个比鬼还恶心的疯婆子!”
“泼了老子一身大粪!晦气!”
他端起茶碗又灌了一大口,却压不住心头的邪火。
“不过话说回来,西城的钱老爷还真是钱多到花不完,竟然把静园那个闹鬼的地方那个给买下来了。”
赵虎忽然感慨一声,“就是装修材料的味道闻起来真怪,还有那股子味儿…说不上来,有点铁锈,又有点油腥…啧!”
“铁锈油腥?”
那小旗官挠挠头,“会不会是…囤积了什么违禁的兵器?”
他本是随口一说,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赵虎却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瞪大眼睛。
囤积兵器?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
作为有十几年当差经验的金吾卫旅帅,赵虎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奇怪的混合气味…还有那个泼粪泼得恰到好处的疯婆子…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现在细细想来,到处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难不成那静园里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股寒意比刚才的恶臭更甚,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赵虎是刘志生的心腹手下,自然知道后者最近在忙什么。
他将刚才的经历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静园里藏着的,很有可能是镇国公的秘密!
不过他并没有声张,毕竟这可是大功一件,不能让别人知道。
赵虎心思稍定后,装作烦躁地挥挥手。
“去去去...少他娘瞎猜!”
“老子今天倒了血霉,别烦我!”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借着去后院水井边冲把脸的借口,悄悄从后门离开。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京都的喧嚣并未因夜幕降临而停歇,反而在酒肆勾栏的丝竹管弦声中,显露出另一种浮华的躁动。
城北一条狭窄背阴的巷弄深处,一间不起眼的民居藏在了这里。
换上一身便装的赵虎看了眼左右,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后便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赵哥,小侯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
赵虎点了点头,闪身进了门。
民居不大,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刘志生的几个心腹手下都在前院戒备。
见到赵虎到来,默默点头致意了一下。
赵虎进了堂屋,只见刘志生正坐在桌子旁边与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聊着天。
他认识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宫中负责外出采买的太监王贵。
其身上还有着一层关系,那就是李德全的干儿子。
“刘大人,何事如此紧急?”
王贵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咱家出来的时间可不能太晚,还请刘大人体谅啊。”
“公公稍安勿躁,这件事十万火急。”
刘志生笑着应了一声,随后看向进来的赵虎问道:“都问明白了?”
赵虎抱拳行礼道:“回大人,卑职已经去西城钱老爷家调查清楚了,他们家近期根本就没有购置过房产。”
“由此可以推断,那处静园必定有大问题!”
闻言,刘志生一脸激动地站了起来。
“好,看来许琅果然是在装!”
看到一旁的王贵一脸疑惑,他语速极快地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和盘托出。
“我手下的人白天的时候去西城查到一处静园传出来的味道不同寻常,那味道像极了火器军械的硫磺味。”
“我们一路顺藤摸瓜查过去,发现那里人的说辞全是假的。”
“由此可以断定,那里极可能是许琅藏匿的私兵和火器!”
“他图谋不轨,恐就在近日动手。请公公速速禀报陛下。迟则生变!”
王贵的脸色随着刘志生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变得一片煞白!
“此话当真?!”
“刘大人,你可知道诬告国公是何等大罪?!”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刘志生愿受千刀万剐!”刘志生指天发誓,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此乃天赐良机,拿下许琅就在今夜,请公公速速回宫!”
“好,你在此等候,咱家这就回宫禀报!”
王贵不再犹豫,深知事态严重,立刻起身,从后门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京都错综复杂的街巷中。
看着王贵离去的背影,赵虎有些犹豫地看向刘志生问道:
“大人,咱们现在的一切都是推断,如果那静园里并没有东西,岂不是犯了欺君大罪?”
刘志生笑了笑,“错了又如何,陛下把我降职就是做给咱们的镇国公看的,让我去查看她有没有异动。”
“如果真能从静园里查出来东西,那我很快就会官复原位,甚至加官进爵。”
说到这,他指了指赵虎,“到那时候,包括你在内的这些跟着我的人,都会得到晋升。”
赵虎闻言,脸色顿时激动起来。
他立马跪了下来,抱拳行礼道:
“多谢大人提携!”
刘志生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桌边,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丝毫浇不灭心头的火焰。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因功受赏,加官进爵,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的风光景象。
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得意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他绝想不到,他这只自诩聪明的泥鳅刚刚搅动了一下水花,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已经隔着两条街巷,死死地锁定了这片区域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