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棠小口啜饮着温水,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盐水滴落的滴答声。
突然,走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康小夏跑了进来。
她涨红的脸上还沾着汗珠,杏眼圆睁,声音带着哭腔:“海棠姐,你怎么样?吓死我了!”
姜海棠侧躺着,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我没事,就是擦破点皮。”
她抬手想安抚对方,却牵动后背伤口,疼得睫毛轻颤。
“都这样了还嘴硬!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姜海棠苦笑着摸摸后脑勺,知道说什么都是错的。
“小康同志!”陆良辰出声打断,他站在窗边,衣服下摆上还沾着仓库的灰尘,一双半旧的军靴上还沾着泥土。
他抬手看表,“今晚辛苦小康同志帮忙照顾了,我还有事,得离开,海棠,有事就让人去找我。”
康小夏立即说:“陆厂长,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海棠姐的。”
姜海棠望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知道他此刻还有许多事要忙。
从发现李胜利异常开始,陆良辰已经在暗处布局三个月,联系国安、排查内鬼、收集证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如今收网在即,他肩上的担子比泰山还重。
因此,她乖顺地点点头。
“你要小心,也要保重自己,我等你回来。”她语带担心地说。
陆良辰走到床边,伸手理了理她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这种时候,作为未婚夫,他应该陪在她的身边,可是,身上背负的责任让他没有办法陪着她。
“好好休息,等我。”他转身大步离开,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门合上的瞬间,姜海棠听见他在走廊低声吩咐:“务必做好安保工作。”
康小夏挨着病床坐下,小心翼翼掀开姜海棠后背的纱布查看。
伤口周围红肿得几乎要透明,在白皙皮肤上触目惊心。
“畜生!”她气得直掉眼泪,“李胜利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
说了一半,康小夏才想起来,李胜利本来就不是好人,要是好人,怎么会假死?
“没想到在咱们厂里都能出事,以后厂里估计要有好长时间人心惶惶了。”康小夏心有余悸额说。
姜海棠忍痛露出一抹笑容:“李胜利这是狗急跳墙了,我们厂的治安还是可以的。”
姜海棠安慰康小夏,其实她也知道,这样的安慰没有什么用。
这件事如果被传开了,厂里的许多女工估计都会害怕。
与此同时,纺织厂保卫科的白炽灯将办公室照得亮如白昼。
赵凯坐在办公桌前,大口灌下半搪瓷缸的浓茶。
他刚才带着人将李胜利的宿舍清扫了一遍,还真从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瞧见陆良辰进来,他立即起身汇报工作。
“团长,我们和公安、国安配合,已经将相关人员全都抓起来了。这次的行动很成功,已经掌握的嫌犯都被抓了,没有遗漏。”赵凯语气十分沉重,但沉重中又带着几分激动。
激动是因为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参与到这种大案中去。
而沉重则是觉得,敌特竟然有这么多,像李胜利这种人,竟然是还在部队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拉拢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胜利家里有什么发现吗?”陆良辰问。
“在李胜利宿舍搜出来的,全是密码通讯记录!”赵凯将自己的发现交给陆良辰。
“这些记录全是用纺织术语编写的暗码,和去年火车泄密案的加密方式如出一辙!”
陆良辰接过笔记本,泛黄纸页上工整记录着“纱锭转速3200,经纱张力15.2”,看似普通的生产数据,右下角却画着奇怪的齿轮图案。
他指尖抚过某个符号,想起三个月前在废弃铁轨旁发现的半截烟蒂——同样的齿轮印记,印在沾满机油的烟纸上。
“联系国安,立即启动b计划,务必要在天亮之前一网打尽。”
“是,团长!”赵凯严肃回答。
“李胜利的家人可有招供?”
“她们似乎并不知道李胜利是敌特,关于姜海棠同志,李秋兰说,因为梁素雅坚持离婚,吴秀云觉得李家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姜海棠同志离开,因此想让姜海棠同志重新回到李家当牛做马。”
“李秋兰还说,李胜利现在工作不如意,他们计划等李胜利和姜海棠同志结婚之后,就让姜海棠让出工作给李胜利。”
陆良辰冷笑:“想的倒是美。李胜利之所以品德败坏,和他母亲大有关系。”
赵凯没有回答,但吴秀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个心肠歹毒的瘫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了,雨越下越大,打在屋顶上咚咚作响。
审讯室里,李秋兰蜷缩在铁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吴秀云瘫坐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都是那个扫把星……”
“说吧,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不然,就等着吃花生米!”小王猛地拍桌。
李秋兰浑身发抖,突然崩溃大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哥回家什么都不说的。他只说要让姜海棠回来,让我帮他……”
而老郑,正带着李胜利移交国安部门,李胜利被拷在吉普车的座位上,右眼缠着渗血的纱布。
当国安人员亮出微型相机时,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癫狂:“你们就算抓到了我又能怎么样?我们还有很多……”
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持续了整整两天。
姜海棠躺在病床上,听着护士议论着纺织厂的动静。
有人说保卫科连夜搜查了半个厂区,有人看见国安的车进进出出,还有传言说李胜利牵扯出的案子比想象中更大。
第三天清晨,阳光终于穿透云层。
陆良辰推门进来时,胡茬布满下颌,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手里拎着两个饭盒:“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
姜海棠坐起身,牵动伤口微微皱眉:“案子怎么样了?”
男人沉默片刻。
“他是两年前还在部队时被策反的。”陆良辰声音低沉,“利用转业的机会进入纺织厂,窃取的机密涉及军工纺织材料,也是敌特的安排。”
“他和去年在火车上对我们动手的那伙人是一个敌特小组的,当时,我们的消息就是被李胜利泄露出去的。”
姜海棠知道这一切后,忽然就明白了上辈子为什么李胜利会发迹得那样快。
估计他一路平步青云,都是用机密换来的。
这个人,真该死!
他的光鲜亮丽背后,不光有自己的血泪,还沾满了国家的血泪。
陆良辰挑选着说了一些,更多的没敢说,怕姜海棠听到难过。
因为李胜利的事涉及敌特,目前不能公布,因此,厂里众说纷纭。
许多工人们听说姜海棠在场内遇袭,十分不安,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也有一些人,带着恶意说,姜海棠被糟蹋了,甚至,还有一部分人说,姜海棠这下没有办法成为厂长夫人了。
陆良辰担心这样的传言会让姜海棠受到伤害,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制止流言蜚语。
所以,她决定,让姜海棠在医院里多住两天,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回厂里上班。
又是三天过去,国安的同志到纺织厂。
“你们小心谨慎,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布局将所有背后的势力都挖出来,领导们对你们的做法十分满意,要给你们请功。”国安来的是因为面庞正气的中年男人,首先对陆良辰和纺织厂的做法予以肯定。
“张主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陆良辰客客气气的说道。
“听说,有一名女同志为了抓住敌特受伤了,伤势不严重吧?领导让我表示慰问。”张立峰关切地问道。
陆良辰听到张立峰这么说,立即说道:“伤势不是很严重,目前还在医院,大概明天就能出院。”
实际上,姜海棠已经可以出院,但因为流言蜚语,陆良辰坚持让姜海棠在医院多留了两天。
“我们这就去医院。”张立峰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立即就起身去医院。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厂里的许多人都知道,李胜利被抓是因为他是敌特分子,而姜海棠受伤也不是被李胜利糟蹋,而是为了抓敌特分子被打伤了。
这下,姜海棠成了巾帼英雄,很快,厂里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消失了。
厂里的很多人都唏嘘,没想到,那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李胜利竟然是敌特分子,而姜海棠这样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对敌特动手,和敌特殊死搏斗。
许多女工开始赞美姜海棠,表示要向姜海棠同志学习,坚决与敌特分子做斗争,绝对不让国家蒙受损失。
梁素雅听到李胜利竟然是敌特分子的时候,脸都白了。
她虽然已经和李胜利不住在一起,可是他们还是夫妻,没有离婚。
在梁素雅惊恐不安中,国安终究还是找上门带走了她。
不光梁素雅,就连已经在劳改的李胜杰,也被重新带回来进行调查。
毕竟,当初李胜杰被抓就是因为企图泄露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