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摇摇头：“山里讨生活的把式，不值一提。倒是你们这些大学生，金贵，跑这深山老林里来，太危险了。你那几个同学……”
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山里晚上不太平，有狼，还有我们刚追的那几头野猪，其中一头还是带伤的野猪王，凶得很。他们要是还在山里乱转……”
王强一听，脸色更白了：
“狼？野猪王？那……那怎么办？他们肯定也迷路了！我们得去找他们！”
“天黑了，怎么找？”
林东看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谷底更是漆黑一片，只有火堆的光亮摇曳不定，
“现在出去，我们自己都容易喂了狼。只能等天亮。”
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粗柴，让火烧得更旺更亮。
“大黄，今晚警醒点。”
大黄低呜一声，耳朵竖得笔直。
王强忧心忡忡，但也知道林东说得在理。
他靠着岩石，看着跳跃的火苗，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他们这次下乡的任务，考察长白山特有的植物资源，为建立自然保护区提供数据支持。
说到自己的专业和未来的理想，他眼中有了光。
“林大哥，徐姐，你们知道吗？长白山的生物多样性太丰富了！我们这次就发现了好几种濒危的蕨类和苔藓！等保护区建起来，这里就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忘记了腿上的疼痛。
林东静静地听着，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保护……光圈起来还不够。有些东西，得让人看见，让人明白它们的珍贵。”
王强一愣：“林大哥的意思是？”
“动物园。”
林东指了指村子的方向，
“不是关动物的笼子，是给它们一个更像家的地方，也让山下的人，城里的人，能亲眼看看这些山里的精灵，看看它们活生生的样子，听听它们的声音。看得见，摸得着，才会真的心疼，才会明白这山、这林子、这些活物，有多金贵。”
他顿了顿，看着依偎在徐苗苗脚边，即使在休息也保持着警惕的大黄：
“就像大黄，它不只是条貂，是兄弟，是家人。山里的虎、熊、鹿、鹰……它们也该有活下去的地方，也该让人知道，它们不是‘害兽’，不是‘皮子’，是这大山的一部分，没了它们，这山就死了。”
王强听得怔住了，他从未从一个猎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看向林东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全新的敬意。
徐苗苗则握住了林东的手，眼中满是温柔和支持。
“林大哥，你这想法……太了不起了！”
王强激动地说，
“这比单纯的保护区更有意义！这是生态保护教育啊！等我们保护区立项了，我一定跟导师说，争取和你的动物园合作！”
“好，我很乐意！”
林东说了一句，随后便闭目养神了。
夜渐深，谷底寒气上涌。
火堆成了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林东让徐苗苗和王强靠着火堆休息，自己和大黄轮流守夜。
王强因为腿伤和高烧后的虚弱，很快沉沉睡去。
徐苗苗也靠在林东肩上，闭上了眼睛。
林东抱着枪，背靠着一块大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火光边缘的黑暗。
谷底的夜并不宁静，风声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夜鸟的啼叫，更添几分幽寂。
大黄的耳朵不时转动，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咕噜声，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从水潭上游的黑暗密林中传来。
大黄猛地抬起头，喉咙里的咕噜声变成了压抑的低吼，身体绷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林东瞬间握紧了枪，轻轻拍了拍大黄的头示意它安静。他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着黑暗中的动静。
不是风，也不是小兽。
那声音……像是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他轻轻推醒了徐苗苗，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
徐苗苗立刻清醒，悄无声息地抓起了身边的猎枪。
黑暗中，似乎有两点幽绿的光芒一闪而逝。
狼！
林东的心沉了下去。听动静，似乎不止一头。
它们被火光吸引，或者更糟，是被王强伤口散发的血腥味引来的！
他缓缓拉动枪栓，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既是警告，也是准备。
徐苗苗也屏住呼吸，枪口微微抬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
黑暗中，那幽绿的光点又出现了，这次更近了一些，隐约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声随风飘来。
不能再等了！
林东猛地将一根燃烧的粗柴奋力掷向狼群潜伏的黑暗！“走开！”
火光划破黑暗，短暂地照亮了前方。
林东和徐苗苗看得分明，至少有四五头灰黑色的身影，正呈扇形围拢过来！
被火光一惊，狼群发出一阵骚动，但并没有退去，反而龇出森白的獠牙，发出低吼。
“砰！”
林东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子弹打在为首那头狼前方的岩石上，迸出火星！
狼群受惊，猛地后退几步，但随即又压了上来，显然饥饿压倒了恐惧。
“苗苗，保护王强！”
林东低喝一声，迅速移动位置，寻找更好的射击角度。
徐苗苗立刻退到王强身边，枪口指向狼群，同时用脚踢醒了还在昏睡的王强。
王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黑暗中闪烁的绿光和低吼的狼影，吓得魂飞魄散：
“狼！有狼！”
“别怕！趴下别动！”
徐苗苗厉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砰！砰！”
林东连续开枪，这次瞄准的是狼群脚下松软的泥土。
子弹溅起的泥点打在狼身上，再次逼退了它们的试探性进攻。
但狼群极其狡猾，开始分散，试图从侧翼包抄。
大黄狂吠起来，浑身毛发倒竖，挡在徐苗苗和王强身前，对着试图靠近的狼呲牙咆哮，凶悍的气势竟让一头年轻的狼迟疑了一下。
僵持！
火光摇曳，映照着双方紧绷的身影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狼群忌惮枪声和火光，不敢贸然强攻，但也不肯放弃近在咫尺的“食物”。
林东知道不能耗下去，子弹有限，狼群的耐心却可能比他们更足。
他悄悄从腰间摸出一颗手雷——这是最后的底牌了。
就在这时，水潭下游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的野猪咆哮！
紧接着是树木被猛烈撞击的“咔嚓”声和沉重的奔跑声！
是那头野猪王！
它竟然也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
狼群瞬间骚动起来，显然对那头带伤的巨兽更为忌惮。
林东当机立断，对着野猪王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奋力将手雷扔了出去！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山谷中回荡，火光冲天！
巨大的声响和气浪不仅让狼群吓得魂飞魄散，夹着尾巴哀嚎着瞬间消失在黑暗中，连那暴躁的野猪咆哮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树木摇晃的哗啦声和碎石滚落的簌簌声。
谷底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火堆还在噼啪燃烧。
林东和徐苗苗端着枪，警惕地等了许久，确认狼群和野猪王都被惊走，才缓缓松了口气。
王强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没……没事了？”他声音发颤。
“暂时。”
林东收回目光，脸色依旧凝重，“狼是记仇的，那野猪王挨了炸，恐怕更疯了。
天亮必须离开这里。”
后半夜，无人再能安睡。
林东和徐苗苗轮流守夜，神经紧绷。
王强则因为惊吓和伤痛，时睡时醒，嘴里不时念叨着同学的名字。
天光微熹，谷底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冷雾气。
林东灭了火堆，只留余烬。
“收拾东西，准备走。苗苗，你脚怎么样？”
徐苗苗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虽然还肿着，但疼痛减轻了不少：
“能走，东哥。”
林东点点头，看向王强：
“能坚持吗？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路，找到你的同学。”
王强咬着牙，用树枝当拐杖，挣扎着站起来：
“我能行！林大哥，徐姐，全靠你们了！”
林东辨认了一下方向，决定顺着水潭流出的溪流往下游走。
水流通常指向地势较低、可能通往山外的方向。
他搀扶着王强，徐苗苗跟在后面，大黄依旧在前方警惕地开路。
溪流在谷底蜿蜒，两岸是湿滑的石头和茂密的植被。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岔口，溪水分成了两股。
“走哪边？”
徐苗苗问。
林东仔细观察着两边的水流和岸边痕迹。
左边水流较急，岸边有被大型动物踩踏过的泥印。
右边水流平缓，岸边相对干净。
“右边。”
林东果断道，
“左边痕迹太新，可能是野猪或者熊走过的，不安全。”
他们选择了右边的支流。
又走了一段，溪流渐渐变宽，地势也明显平缓起来。
阳光透过逐渐稀疏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点。
“看！前面好像有路！”
王强眼尖，指着前方。
果然，前方林木变得稀疏，隐约可见一条被踩踏出来的、长满杂草的小径！
“是猎人小径！”
林东精神一振，“顺着它走，应该能下山！”
希望就在眼前，三人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大黄也兴奋地跑到前面，鼻子贴着地面嗅闻。
就在这时，大黄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小径旁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发出低沉的咆哮，身体伏低，摆出攻击姿态！
“有情况！”
林东立刻示意大家停下，举枪瞄准。
灌木丛剧烈晃动起来，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和压抑的喘息声。
“谁？出来！”林东厉声喝道。
灌木丛猛地被拨开，钻出三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两男一女，都穿着和王强类似的工装裤和格子衬衫，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身上沾满泥土和草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疲惫。
“王强？！”
“李华！张伟！陈芳！”王强激动地喊出声，“是你们！你们没事！”
重逢的喜悦瞬间冲散了疲惫。
四个大学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各自的遭遇。
原来他们走散后，也都在山里迷了路。
昨晚同样听到了狼嚎和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吓得躲在山洞里不敢出来，天亮后才壮着胆子摸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王强和林东他们。
“多亏了林大哥和徐姐！”
王强激动地向同学们介绍救命恩人，把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和盘托出，尤其强调了林东神乎其技的野外生存技能和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勇猛。
三个大学生看向林东和徐苗苗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由衷的敬佩。
“林大哥，徐姐，太感谢你们了！”叫李华的男生紧紧握住林东的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东打断了他们的感激，“那野猪王可能还在附近，狼群也可能没走远。先下山！”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沿着猎人小径快速下山。
林东依旧在前开路，徐苗苗和王强互相搀扶走在中间，三个惊魂未定的大学生紧跟在后面，大黄殿后，警惕地扫视着后方。
有了明确的小径，下山速度快了很多。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走出了密林，看到了山脚下熟悉的村庄轮廓。
“终于出来了！”
张伟长舒一口气，几乎要瘫倒在地。
林东却没有放松警惕，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山脚那片被野猪祸害过的苞米地，又看向通往村庄的土路。
忽然，他目光一凝，蹲下身，仔细看着小径边缘一处不太明显的痕迹——那是一个新鲜的、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脚印，鞋底花纹很清晰，像是胶底运动鞋。
脚印旁边，还有几点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滴。
这血……不是人血，带着一丝野猪特有的腥臊气。
是那头野猪王的？
还是……昨晚被炸伤的？
这脚印又是谁的？
看方向，似乎是刚从山上下来，朝着村子去了。
林东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但现在首要任务是先把这几个大学生安全送回村。他站起身：
“走吧，先回村。”
回到村里，队长和张老蔫等人早已等在村口，看到他们平安归来，还带回了三个迷路的大学生，都松了口气。
连忙安排人照顾。王强被送去村里的卫生所处理伤口，其他三人也被带去休息压惊。
林东和徐苗苗回到家，简单梳洗，换了身干净衣服。
林东心里还惦记着山脚那个奇怪的脚印和血迹，准备下午再去查看一下。
“大黄呢？”
徐苗苗擦着头发，忽然发现平时一回家就会围着他们打转的大黄不见了踪影。
林东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冲出屋子，在院子里、屋后、狗窝里都找了一遍。
没有！
“大黄！大黄！”林东大声呼喊，声音在山村里回荡。
没有熟悉的吠声回应。
他猛地想起昨晚守夜时，王强醒来后看向大黄的眼神，那眼神里除了感激，似乎还藏着一点别的什么……是好奇？
还是……贪婪？
林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了冰窟。他冲进屋里，一把抓起猎枪，脸色阴沉得可怕。
“东哥？”
徐苗苗被他吓到了。
“王强！”林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冷得像长白山顶的寒冰，
“他带走了大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