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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月的集训,对于那些新兵蛋子来说,是地狱,也是熔炉。我几乎把自己所有从战场上学到的、能让他们活命的本事,都掰开了、揉碎了,硬生生地塞进了他们的脑子里,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他们恨我,我知道。在那些挥汗如雨、精疲力尽的日子里,在那些被我用实弹和模拟爆炸吓得屁滚尿流的夜晚里,他们肯定在背地里把我骂了无数遍。

但他们也……敬我,服我。因为他们知道,我教给他们的,不是花架子,不是空口号,而是真真正正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存法则。

新兵连里,有一个来自湖南的农村兵,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性格有点倔,但身体素质极好,枪法也特别有天赋。我们都叫他**“辣子”**,因为他特别能吃辣,也因为他那股子不服输的辣劲儿。

一开始,这小子是全连最不服我的一个。他觉得我的训练方式太“野”,太“不讲道理”,甚至在一次格斗训练中,因为不服被我撂倒,还想跟我动手。

结果,自然是被我这个从白刃战里滚出来的老兵,揍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

“不服?!”我踩着他的胸口,用那根已经不再需要的拐杖(我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但有时还是会习惯性地带着它当教鞭用)指着他的鼻子,冷冷地说道,“在战场上,敌人会跟你讲道理吗?!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够敌人一刺刀捅的吗?!”

“我告诉你!战场上,只有两种人!死人,和活人!你想当哪种?!”

从那天起,“辣子”变了。他不再顶撞我,也不再说怪话。而是……开始拼了命地训练!

射击,他练得比谁都狠,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最后变成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格斗,他专门找连里最强壮的老兵对练,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地爬起来,眼神里的凶悍之气越来越浓!

战术,他会缠着我,问各种各样刁钻古怪的问题,从如何判断风向对狙击的影响,到如何在黑暗中仅凭声音分辨敌人的数量和位置……

我知道,这小子……是块好钢!是一块天生为战场而生的好钢!

而像“辣子”这样的新兵,我们连里,还有很多。

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性格,但在这三个月血与火的锤炼中,他们都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从一个普通青年到一个合格战士的蜕变。

他们脸上的稚气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他们的眼神变得锐利,身体变得强壮,意志也变得……如同钢铁般坚韧!

终于,三个月的集训结束了。

我们这批新兵,即将迎来他们真正的“毕业典礼”——开赴老山前线!

出发的前一夜,没有动员大会,也没有欢送仪式。

我把我们连所有的新兵,都带到了训练营地后方,一个可以遥望到老山主峰方向的小山坡上。

夜色中,远方的老山,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之中,显得那么的神秘,也那么的……令人敬畏。隐约之间,甚至还能看到……那边天际线上,因为炮火而闪烁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弱红光。

气氛,有些沉重和压抑。

“都怕了?”我看着眼前这些即将踏上真正战场的年轻脸庞,淡淡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但从他们那紧握着拳头、略显紧张的表情中,我知道,他们怕。

谁不怕呢?面对未知的死亡,面对那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谁能不怕?

“怕,就对了。”我缓缓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异常清晰,“只有知道害怕,你才会更小心,更警惕,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

“我跟你们说过,战场上,没有英雄,只有活人和死人。我希望……”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郑重地说道,“三个月后,半年后,或者……当这场该死的战争终于结束的时候,我能……再次看到你们每一个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但是!”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厉和……决绝!“如果……你们不幸倒在了战场上!我希望你们……是迎着敌人的枪口倒下去的!是和敌人同归于尽倒下去的!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和使命,像个真正的爷们儿一样倒下去的!”

“我们是中国军人!我们可以流血!可以牺牲!但绝不能……当孬种!当逃兵!给我们的国家丢脸!给我们的军旗抹黑!给那些牺牲在我们前面的战友……蒙羞!!”

“都他妈的给老子记住了!我们身后,就是祖国!就是我们的爹娘亲人!我们退一步,他们就要遭殃!所以,我们……一步也不能退!!”

“都听明白了吗?!”我几乎是嘶吼着问道!

“明白了!!!”

一百多个年轻的战士,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那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山谷间回荡!充满了决死的意志和……一种一往无前的豪情!

“好!”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藏了很久的、也是我身上唯一的一瓶……高度白酒!(这是违反纪律的,但此刻,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了)

我拧开瓶盖,一股浓烈辛辣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我将酒,缓缓地洒在了我们面前的这片红土地上。

“第一杯!”我声音沙哑地说道,“敬……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敬……我们伟大的祖国!”

“第二杯!”我又倒了一杯,“敬……那些长眠在南疆战场上,用鲜血和生命为我们铺平道路的……所有先烈!!”

“第三杯!”我将瓶子里最后一点酒倒干!然后猛地举起酒瓶!朝着那片闪烁着微弱火光的、遥远的老山方向!

“敬……即将踏上战场的我们自己!!祝我们……武运昌隆!!”

然后,我猛地将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了脚下的岩石上!

“啪!”一声脆响!

“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

一百多个年轻的战士,也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水壶(里面装的或许是水,或许……也偷偷藏了点别的),朝着那片遥远而又神秘的战场,发出了他们踏上征途前,最嘹亮、也最悲壮的……誓言!

那一夜,星光黯淡。

但我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比星星更亮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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