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以及那番夹杂着愤怒、鄙夷和……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如同几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那些还在瑟瑟发抖的新兵们的脸上。
他们被我的样子吓住了，哭声和颤抖都暂时停止了。一个个都抬起头，用一种既敬畏又……带着一丝屈辱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话很重，也很伤人。
但这是战场！这不是新兵训练营！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像指导员那样，对他们进行循循善诱的思想教育！我必须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适应这里！否则，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外面的炮火还在持续，虽然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密集，但依然时不时有炮弹落在附近，震得整个猫耳洞都在嗡嗡作响，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
“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我再次低吼一声，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动起来！检查各自的工事！看看有没有被炸塌的地方！把射击孔清理干净！准备迎接敌人可能的……步兵冲击！”
在死亡的威胁和我的严厉呵斥下，那些新兵们终于开始动了起来。他们虽然动作依然有些僵硬和……慌乱，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只会抱头等死的孬种样子了。
他们开始互相帮忙，加固那些被震松了的沙袋，清理堵塞了射击孔的泥土，检查着手中的武器弹药……
而我，则和我们班仅存的几个老兵（比如那个性格沉稳的老王）一起，快速地巡视着我们整个班的防区。
我们的防区，位于123号高地主峰阵地的最前沿，是一个突出部，也是最容易遭到敌人攻击的位置。整个防区由三个相邻的猫耳洞和一个简易的机枪暗堡组成，彼此之间有浅浅的交通壕相连。
我和老王负责机枪暗堡，这也是我们整个班的火力核心。而那些新兵，则被我分成了三组，分别驻守在那三个猫耳洞里。
“李排长（弟兄们私下里已经开始这么叫我了）……”老王一边快速地检查着那挺56式班用轻机枪的弹链和机件，一边低声对我说道，“你刚才……是不是有点太狠了？他们……毕竟还都是些孩子……”
我知道，老王是好意。他是个性格温和的老兵，看不得新兵受委屈。
“老王，”我看着外面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声音低沉地说道，“我知道。但……我们没时间了。战场，不会给他们慢慢成长的机会。今天我不对他们狠一点，明天……敌人就会对他们更狠！”
“我宁可让他们现在恨我，也不想……明天去给他们收尸。”
老王听了我的话，沉默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力地擦拭着手中的机枪。
我们都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敌人的炮火，持续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整个阵地，再次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来了！
我心里一紧！我知道，这往往是……敌人步兵即将发起冲击的前兆！
“所有人！准备战斗！！”我立刻通过步话机（班排级配备的简易通讯设备）向其他几个猫耳洞里的新兵们发出了命令！“敌人可能要上来了！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圆了！！”
然而……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阵地前方，依然是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和我们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敌人……没有上来？
难道……刚才那只是敌人的炮火骚扰？
就在我们都有些疑惑和……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的时候——
“砰！”
一声极其清脆、也极其突兀的枪响！突然从我们右翼那个猫耳洞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新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
“怎么回事？！右翼！回答！！”我立刻对着步话机吼道！
“排……排长！小……小六子中枪了！！”步话机里传来“辣子”（那个湖南兵，也被补充到了我们班）那带着哭腔和惊恐的声音！“是……是狙击手！我们……我们根本没看到人！！”
狙击手？！
又是狙击手？！
这些该死的越南猴子！除了打冷枪！就不会别的了吗？！
“隐蔽！快隐蔽！不要露头！！”我立刻命令道！
但是，已经晚了！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
两颗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极其精准地！从不同的角度！射向了我们这个小小的突出部阵地！
一颗子弹，打在了我们机枪暗堡的射击孔边缘！溅起的碎石划伤了老王的脸颊！
另一颗子弹，则直接钻进了左翼那个猫耳洞！里面立刻传来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又一个新兵中弹了！
不好！
对方……不止一个狙击手？！ 而且……他们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交叉火力？！ 将我们这个突出部阵地，死死地封锁住了？！
“妈的！中计了！”我心里一沉！
刚才那场看似漫无目的的炮火急袭，根本不是为了步兵冲击做准备！而是为了……掩护他们的狙击手！秘密潜入到我们阵地前沿那些最有利的狙击位置！
而我们……竟然毫无察觉！
现在，天色已经微亮。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们成了……被困在笼子里的猎物！
“都别慌！隐蔽好！不要露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步话机低吼道，“他们人不多！火力也有限！只要我们不给他们机会！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样被动挨打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他们一个个点名清除！必须想办法！干掉他们！
但是，怎么干掉？
敌人的位置极其隐蔽！枪法又准！我们一旦探头，就是活靶子！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
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我们和右翼猫耳洞之间，那段被炮火炸得坑坑洼洼、布满了碎石和弹坑的……交通壕上！
那段交通壕，虽然也被炸得残破不堪，但大部分路段都比较低洼，而且布满了障碍物！如果……如果能从那里……悄悄地摸过去呢？
一个极其冒险！也极其疯狂的计划，在我脑海里迅速成型！
“老王！”我对着身边的老王低声说道，“一会儿！你用机枪！对着左翼那个狙击手可能潜伏的方向！进行……火力压制！ 记住！不用打准！只要动静够大！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行！”
“然后，”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从交通壕摸过去！ 绕到右翼那个狙击手的……侧面！干掉他！”
“什么？！”老王瞪大了眼睛，“不行！太危险了！交通壕虽然有掩护，但肯定也有暴露的地方！你……”
“没有时间了！”我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再拖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相信我！”
老王看着我眼中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你……你小子自己小心！！”
“辣子！”我又对着步话机喊道，“看好伤员！隐蔽好！等我信号！”
“是！排长！你……你一定要小心啊！”“辣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深吸一口气，将身上的装备再次检查了一遍。然后，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地面，悄无声
息地，滑入了那条通往死亡……也可能……通往生路的……交通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