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然开始减少去见裴淮之的次数。
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戒掉他。
上一世,她疯了一样地爱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锁在身边,恨不得将他的每一寸呼吸都据为己有。
那时的她会在深夜偷偷描摹他的睡颜,会在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里沉溺至死。可现在,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胸口发闷。
不是心动,而是愧疚与清醒交织的窒息感。
但裴淮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他开始主动找她。
用一种温柔到近乎纵容的方式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昭然。\"
这天傍晚,顾昭然刚推开门,就听见裴淮之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
他的声音总是这样,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修长的指节搭在翻开的书页上,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嗯?\"
她应了一声,站在门口没有走近。
这个距离刚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却又不会太过亲密。
\"你今天来得比平时晚。\"
他抬眼看她,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顾昭然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把手。
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他在等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在前世,从来都是她眼巴巴地等着他施舍一个眼神,现在为什么……
她压下心里那点微妙的波动,语气平静:\"有点事耽搁了。\"
裴淮之合上书,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脊,唇角微弯。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
顾昭然没接话,只是走到桌前,把带来的餐盒放下。
餐盒是木质的,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这是她特意为他准备的。
以前她会亲手喂他,现在她只是把盒子推到他面前。
她确实在刻意减少见他的次数,可没想到他竟会直接点破。
这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他向来善于用那温柔的外表掩饰真实的想法。
\"你想多了。\"她说,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吃饭吧。\"
裴淮之没动,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审视什么。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让顾昭然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昭然。\"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怎么了?\"
\"你最近......不太一样。\"
顾昭然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哪里不一样?\"
裴淮之轻轻笑了下,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带着微微的震动。
他站起身,宽松的衬衫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你以前,\"他缓步走近,嗓音低缓得像在念一首情诗,\"不会这么冷静。\"
是啊,以前的她,恨不得把他揉进骨血里,哪会像现在这样,连靠近他都克制。
那时的她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欣喜若狂,会因为他一句话而辗转难眠。
她会在他看书时从背后抱住他,会在他睡觉时偷偷亲吻他的睫毛。
顾昭然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我想换种心情。\"
裴淮之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正好延伸到顾昭然脚边。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可顾昭然知道,那里面没有温度。
后来几天,裴淮之开始若有似无地试探她。
有时是在递东西时故意让指尖相触,有时是在她转身时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最过分的一次,他在她整理床铺时突然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需要帮忙吗?\"
顾昭然每次都装作没察觉,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掌心在出汗,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控制不了。
他明明厌恶她,却还要用这种方式试探她的底线。
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可她偏偏无法对他生气。
每次当她想要冷下脸时,看到他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所有的怒气就会烟消云散。
毕竟,囚禁他的人是她,疯了一样爱他的人也是她。
她没资格怪他。
这天夜里,顾昭然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浴室里的水汽还未散去,镜子上蒙着一层薄雾。她伸手抹开一片清晰,看见镜中的自己。
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这段时间既要应付裴家的追查,又要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确实耗费了不少精力。
突然,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愣了一下,这个时间谁会来?
打开门,发现裴淮之站在外面。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黑发有些凌乱,像是刚从床上起来,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怎么了?\"
她问,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头发还在滴水。
裴淮之看着她,目光在她湿漉漉的发梢停留了片刻,声音轻缓:\"睡不着。\"
顾昭然沉默一瞬。
他在撒娇?
还是又在试探她?
她抿了抿唇,侧身让他进来:\"要喝热牛奶吗?\"
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习惯。
裴淮之其实有轻微的失眠症,热牛奶能帮助他入睡。
以前她总是会在他失眠时煮一杯牛奶,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喝完。
裴淮之微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提议,随即笑了:\"好。\"
他的笑容很好看,眼角微微弯起,像是月牙。
顾昭然匆匆转身去厨房,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厨房里,她熟练地热着牛奶。
锅里的牛奶渐渐冒出细小的气泡,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盯着那些不断形成又破裂的泡沫出神,直到牛奶快要溢出来才慌忙关火。
倒牛奶时,她的手有些抖,差点洒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端着牛奶回到客厅,发现裴淮之正站在窗边,背影修长而孤独。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
\"给。\"她递过去。
裴淮之却没接。
\"昭然。\"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
\"嗯?\"
\"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昭然的手指一顿,杯子里的牛奶晃了晃,差点溅出来。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问她之前说过会放他走是不是真的。
他每次问这句话时,语气都温柔得像在哄她,可眼神却冷得让她心头发寒。
就像现在,他的嘴角还带着笑,可那双眼睛却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得可怕。
她抬眸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再等等。\"
\"等多久?\"他追问,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缩短,顾昭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不会太久。\"她向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了墙壁。
裴淮之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他的手指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
\"你以前,\"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从不会这样敷衍我。\"
顾昭然呼吸微滞,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指尖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在逼她。
逼她失控,逼她像以前一样发疯,这样他就能继续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她。
就像驯兽师对待不听话的野兽,用温柔作饵,用冷漠为鞭。
可她不会再上当了。
她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语气依旧温柔:\"早点休息吧。\"
裴淮之的手悬在半空,缓缓收回。他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好。\"
顾昭然关上门,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裴淮之到底想做什么。
这段时间他的行为越来越反常,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接受她的安排,而是开始主动出击。
就像一只优雅的猫,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偏要在猎物面前来回踱步,欣赏对方的慌乱。
她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想到前世的一切,她突然觉得很累,或许一切不过是她的执念在就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