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底特律大都会机场时，窗外正飘着冰冷的雨夹雪。罗德曼裹紧了皮夹克，第一个走出舱门，底特律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铁锈和柴油的味道，这是他曾经熟悉的气息。
“欢迎回到地狱，丹尼斯。”皮蓬在他身后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
更衣室还是那个更衣室，只是颜色从活塞的蓝红变成了公牛的鲜红。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多年前“坏孩子军团”的汗味和血腥气。罗德曼坐在曾经属于兰比尔的角落，慢条斯理地往膝盖上缠绷带。
“感觉如何？”乔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在系鞋带，动作一丝不苟。
“像回家。”罗德曼咧嘴一笑，露出虎牙，“不过这次，我是带着新家人来砸场子的。”
奥本山宫殿的喧嚣声仿佛能震碎玻璃。当公牛队员出场时，嘘声、咒骂声和饮料瓶如同冰雹般砸来。底特律人没有忘记他，这个曾经的“坏孩子”核心，如今披上了仇敌的战袍。巨大的横幅从二楼看台垂下，上面画着罗德曼穿着公牛球衣跪地求饶的漫画，写着“叛徒”二字。
罗德曼抬头看了看，对着那横幅吹了声口哨。
热身时，他感受到了比迈阿密更甚的敌意。每一个他靠近的篮筐，附近的球迷都会爆发出最恶毒的辱骂。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有人用他母亲的名字来侮辱他。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练习着勾手，仿佛那些声音只是遥远的背景噪音。
“别被他们影响。”皮蓬在他身边低语。
“影响？”罗德曼终于投丢了一个球，看着球弹得很远，“他们这是在给我加油呢。”
比赛在一种近乎暴力的氛围中开始。活塞队的年轻中锋，一个名叫格兰特·朗的壮汉，从第一次跳球开始就试图用身体碾压罗德曼。他的每一次卡位都伴随着隐蔽的肘击和推搡，裁判的哨声稀疏得像沙漠中的雨点。
罗德曼没有退缩，他用同样的强度回敬。肌肉碰撞的闷响在篮下不断响起。他放弃了大部分进攻，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防守和篮板上。第一次争抢篮板，他和朗同时起跳，在空中狠狠相撞。罗德曼的重心更低，他用肩膀顶开对手，单手将球揽下，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刺痛——朗的脚垫在了下面。
裁判没有表示。罗德曼爬起来，揉了揉脚踝，对着朗笑了笑：“就这点本事？”
朗被激怒了。下一个回合，他在低位要球，试图背打罗德曼。但罗德曼的下盘稳得出奇，他死死顶住，手上的小动作不断干扰着朗的运球。朗烦躁地强行转身，动作变形，球砸在脚上出了界。
“废物！”看台上传来怒吼。
罗德曼回防时，经过活塞队的替补席，听到了熟悉的咒骂声——来自他曾经的队友，现在活塞的助理教练。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仿佛在说“一切尽在掌握”。
首节比赛成了绞肉机。公牛的进攻在活塞顽强的防守下频频受阻，乔丹被两人甚至三人包夹，皮蓬的手感冰冷。是罗德曼，用他拼抢来的一个个前场篮板，为公牛续命。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野狗，在长人林立的禁区里翻江倒海。第一节结束，公牛落后5分，罗德曼抓下了7个篮板，其中4个是进攻篮板。
节间休息，菲尔·杰克逊看着罗德曼：“需要休息吗？”
罗德曼用毛巾擦着汗，摇了摇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灼亮。“不用，教练。他们快撑不住了。”
乔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系紧了鞋带。
第二节，罗德曼的“缺德”手段开始升级。一次朗准备起跳扣篮，罗德曼提前站定，制造了一次进攻犯规——尽管朗撞上来时，他夸张地向后飞出了两米远，赢得了裁判的哨声。朗领到第二次犯规，被迫下场。
活塞换上了另一个内线，动作更加粗野。一次篮下争抢，罗德曼被对方一肘打在眉骨上，瞬间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队医赶紧上场处理。
“需要缝针。”队医检查后说。
“等打完再说。”罗德曼推开队医的手，直接用一大块止血棉按在伤口上，用胶带胡乱贴住。鲜血很快浸透了纱布，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他重新站起身，踏上球场。奥本山宫殿的嘘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疯狂。但他仿佛听不见，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橘红色的篮球。
带着脸上的伤，罗德曼打得更加凶狠。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卡位和篮板，开始用更积极的协防和抢断来破坏活塞的进攻。一次活塞的快攻，他从中场一路回追，在对方上篮的瞬间，从身后将球钉在了篮板上！虽然被吹了犯规，但这次防守彻底点燃了公牛替补席，也动摇了活塞年轻球员的信心。
半场结束，公牛将分差缩小到1分。罗德曼走回更衣室，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显得狰狞可怖。技术统计上，他的得分依然是0，但篮板数已经来到了13个。
更衣室里，队医再次要求给他缝针。
“等赢下这场再说。”罗德曼依旧拒绝，他用冰袋按着肿胀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能量棒慢慢咀嚼。
菲尔·杰克逊在白板上画着战术，最后，他看向罗德曼：“丹尼斯，下半场，我需要你更多地在高位策应。”
罗德曼愣了一下，这不是他常规的角色。但他点了点头：“好。”
下半场开始，当罗德曼第一次在罚球线附近接到球时，活塞的防守明显犹豫了。他们习惯了他只在篮下活动。就在这犹豫的瞬间，罗德曼看到了空切的乔丹，一记精准的击地传球，乔丹接球轻松上篮得分。公牛反超了！
这一刻，奥本山宫殿安静了。他们熟悉的那个只会抢篮板、搞破坏的罗德曼，居然传出了如此灵性的一球？
罗德曼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心里知道，这一球，比抢十个篮板更让对手难受。他开始更多地出现在高位，用他并不华丽但实用的传球，盘活着公牛的进攻。活塞的防守阵线被他这种非常规的打法搅得七零八落。
第三节成了公牛的表演时间。乔丹和皮蓬终于找到了进攻节奏，而这一切，都源于罗德曼在高位撕扯出的空间。他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第四节，活塞发起了最后的反扑。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火药味弥漫全场。一次争抢地板球，罗德曼和朗再次滚作一团。混乱中，朗试图拉扯罗德曼受伤的眉骨上的胶带。
罗德曼眼中凶光一闪，但他克制住了，只是用力挣脱，然后对着裁判咆哮：“你他妈在看什么？！”
裁判终于吹响了哨子，给了朗一个技术犯规。
站在罚球线上，罗德曼深吸一口气。全场的嘘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他拍了两下球，出手——球在空中划出平直的轨迹，竟然空心入网！这是他本场比赛第一次得分，来自技术犯规罚球。
他回头看了一眼朗，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里的轻蔑，比任何垃圾话都更具杀伤力。
最终，公牛在客场以89比83艰难地啃下了这场胜利。当终场哨声响起时，奥本山宫殿只剩下零星的声音，大部分球迷已经提前退场。
罗德曼的数据是2分，21个篮板，3次助攻，1次抢断，1次盖帽，以及眉骨上那道需要缝针的伤口和浑身的淤青。
更衣室里，异常安静，只有冰袋摩擦皮肤和整理装备的声音。乔丹洗完澡出来，走到罗德曼面前，他刚缝完针，眉骨上贴着厚厚的纱布。
乔丹看着他，看了好几秒钟，然后伸出手，不是击掌，而是握成拳头，轻轻碰了碰罗德曼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
“欢迎来到公牛。”乔丹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罗德曼抬起头，看着乔丹，又看了看周围——皮蓬对他点了点头，科尔投来敬佩的目光，连菲尔·杰克逊的嘴角也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扯动嘴角，伤口被牵拉，一阵刺痛，但他却笑了。他知道，这场在底特律地狱般的客场考验，他不仅赢了比赛，也真正赢得了这支球队，赢得了身边这个篮球之神的初步认可。
窗外，底特律的夜雨还在下，冰冷刺骨。但更衣室里的红色，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