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墨色夜幕笼罩京城,霓虹灯如碎钻般泼洒在街巷间,将钢筋水泥的丛林染成流动的彩虹。
正是晚高峰最拥堵的时刻,排气管的轰鸣与司机的按喇叭声此起彼伏,长安街上的车流宛如被踩住七寸的长蛇,在红绿灯下痛苦地蠕动。
温羽凡蜷缩在出租车后排中位,西装裤腿被右侧金满仓的啤酒肚挤得皱成咸菜。
前排的李玲珑正扒着车窗数星星,却只看见摩天楼群切割出的破碎夜空:“师傅你看!那栋楼像不像被啃了一口的蛋糕?”她指尖点着玻璃,映出远处国贸大厦棱角分明的轮廓。
“再堵车,国宴的肘子就要被人分光了。”金满仓拍着肚皮哀嚎,车载电台恰好在播《堵车情歌》,“我跟你们说,昨儿我梦见自己在酒店后厨啃羊腿……”
“得了吧你。”坐在温羽凡左侧的霞姐给金满仓递去纸巾,“先把你嘴角的哈喇子擦擦。”
当目光掠过温羽凡紧绷的肩线,她忽然轻轻按住他攥紧的拳头。
出租车在离目的地只差三个红绿灯的地方彻底停摆。
驾驶室传来司机师傅低声的咒骂:“他妈的,怎么又堵死了!”
温羽凡望向车窗外,看见行人行色匆匆间,一名穿汉服的姑娘在人行道上悠闲走过,霓虹灯光为她的襦裙镀上冷色金边。
“凡哥?”霞姐的声音混着发动机的震颤传来,“要不咱们下车走一段?前面就是酒店侧门。”她指了指前方转角处的鎏金穹顶。
十分钟后,四人踩着高跟鞋与运动鞋,在尾气与霓虹中穿行。
金满仓的花衬衫被夜风掀起,露出脖子上晃眼的金链子,虽然粗大但可惜是铜包金。
李玲珑蹦跳着避开积水,马尾辫扫过霞姐的羊绒大衣。
温羽凡走在最外侧,西装肩线始终笔挺,像面不会倾斜的盾。
当“京城国际大酒店”的鎏金匾额终于触手可及时,旋转门吐出的暖风裹着香槟香扑面而来。
温羽凡抬头望去,三十六层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整座城市的欲望,而他们即将踏入的,不过是这深渊里的第一朵浪花。
“师傅快看!”李玲珑猛地拽住温羽凡胳膊,指尖戳向门廊下的红地毯,“那车标像不像三叉戟?限量版帕加尼耶!”
酒店的门口,跑车引擎的轰鸣中,戴着墨镜的男人被保镖簇拥着走过,袖口钻石袖扣闪过冷光。
“切,不就四个轮子加俩沙发?”金满仓抠着牙花子轻嗤,啤酒肚把花衬衫绷得险些裂线,“等老子以后发财了,高低买两辆,一辆开,一辆雇人推着走!”
李玲珑憋着笑竖起大拇指:“老金有志气!”
“哎哎哎!”温羽凡笑着拍了下她后脑勺,“没大没小的,该叫金叔!”
“打住打住!”金满仓慌忙摆手,地中海发型在夜风里晃出反光,“经书,我还佛祖呢。玲珑你可千万别听你师傅的,你金哥还年轻呢。哦,对,以后就叫金哥好了。”他故意挺了挺肚子,不料一颗纽扣“崩”地弹飞,在大理石地面滚出老远。
霞姐笑得直不起腰:“对对,您还年轻呢,注意点脚下,别闪了老腰。”
几人说笑间,已到了酒店门口。
霞姐轻轻按了按温羽凡的后背,指尖隔着布料触到突起的脊椎骨——这些日子他瘦得可怕,肩胛骨硌得她掌心发疼。
“进去吧。”她望着旋转门内晃动的水晶灯,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意。
温羽凡挺直脊梁,西装肩线绷成锋利的刃:“那就瞧瞧,这镀金笼子里关着什么妖魔鬼怪。”
然而,刚迈步踏上酒店大门的台阶,就有身穿黑色笔挺西服的保安伸手拦住了他们:“几位,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请帖。”
这样的拦阻,本就在意料之中,所以几人并不介意,纷纷配合地拿出了自己的请帖。
“他没请帖,不过是和我一起的。我应该能带一个人吧?”温羽凡递出请帖时,还特意指了指缩在身后的金满仓。
保安面无表情接过卡片,指尖翻开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
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在温羽凡领带上凝住,忽然将请帖拍回:“伪造的请帖也敢往这儿送?滚。”
金满仓的啤酒肚瞬间绷直:“你说啥?老子这请帖怎么就成假的了!”
“老金!”霞姐按住他扬起的拳头,转而对保安展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看这钢印、暗纹都是武道协会制式……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保安冷笑一声,指尖划过请帖边缘:“真请帖龙纹第七片鳞会反光,你们这……”他猛地捏皱卡片,“连荧光油墨色号都不对。”
周围宾客的目光如针尖般刺来,鄙夷的议论声混着夜风钻进耳朵:
“哪里来的土包子?还想混进高档的聚合。”
“就他们那身衣服,看着就不像有身份的。”
“真是笑死人了。”
李玲珑忽然拽住温羽凡袖口,压低声音急道:“师傅,我们的请帖是从门缝捡的!难道有人故意……”
“嘘。”温羽凡盯着保安胸牌上的“张”姓铭牌,“看来,这就是想给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外来人一个下马威。”
他想起周良说过的“京城势力盘根错节”,指尖悄悄按住霞姐颤抖的手背。他知道,此刻若动手,正中对方下怀。
他笑着后退半步,示意众人转身:“既然不让进,我们离开便是。我们走。”
金满仓的花衬衫被冷汗浸透,牙齿却咬得咯咯响:“凡哥,这口气……”
然而就在众人刚刚转身……
“想走?”张姓保安打了个响指,阴影里闪出四名壮汉,“你们以为伪造武道协会的请帖是这么简单能收场的,按规矩要打断手脚。”
几人闻言脸色全都阴沉了下来。
霞姐本就是火爆脾气,最近因为家里变故收敛了很多,但此时便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当场爆发:“龟儿子!当老娘是吃素的?”她瞳孔骤缩,云龙腿法已随骂声出鞘。
温羽凡身形动得比念头更快。
他身形一闪,已经站在了张姓保安身前,霞姐的皮革鞋底结结实实踹在了他心的口,发出一声闷响。
霞姐虽然恼怒,但这一脚自然也没用全力,加上温羽凡修为也比霞姐高,所以他只是身形微晃,并没有受伤。
然而霞姐踢到温羽凡,心中还是不免心痛:“凡哥!”
“没事。”温羽凡压低声音,手臂如铁闸般将众人往台阶下带,“对方就等着激咱们动手。”
而张姓保安虽然言语凶狠,但之后却并没有真的叫人攻击温羽凡几人,眼底的失望几乎凝成实质:“算你们识相。下次再敢……”
“张队!”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杂音,“副会长有请,放他们进来。”
所有人不禁一愣。
张姓保安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盯着温羽凡的目光像要剜下块肉:“算你们走狗屎运,进去吧。”
李玲珑心有余悸:“师傅,这明显是圈套啊!咱们还进去?”
金满仓此时也没了吃国宴的心情:“要我说还是别了,我怕进去出不来啊。”
霞姐却将羊绒大衣往臂弯里一夹,目光灼灼地望着温羽凡:“我听凡哥的。”
温羽凡掸了掸胸口霞姐留下的脚印,微微一笑:“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见识一下。我倒想看看,他们还准备了什么节目欢迎我们。”
在张姓保安几乎要将人刺穿的狠毒目光里,在门口宾客交头接耳的诧异注视下。
温羽凡挺直脊背,率先踏上那铺着猩红地毯的台阶。
霞姐紧随其后,高跟鞋叩击大理石的声响比心跳更急。
李玲珑攥着租来的小礼服裙摆,指尖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指甲却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印子。
金满仓将花衬衫下摆狠狠塞进裤腰,肚皮上的肥肉仍在发抖,索性扯松领带。
旋转门如巨兽之口缓缓张开,门内飘来的香氛混着门外的夜风,在四人之间划出冷热分明的界限。
跨过门槛的刹那,迎宾侍者的职业化微笑骤然僵住:他刚刚明明看到,这些人方才被保安拦在门外。
“乡下来的土包子”不知哪个角落飘来一声嗤笑,尾音还带着香槟气泡般的轻佻。
温羽凡脚步未停,转身时却让整座大厅的窃语骤然消音。
他的目光扫过镀金廊柱间的水晶灯,扫过宾客们胸前明灭的钻石胸针,最终落在说话者脸上。
那是个穿高定西装的青年,袖口露出的翡翠手链价值不菲,此刻却在他的注视下,喉结滚动着往后退了半步。
迎宾侍者猛地回神,笑容比刚才更显殷勤:“武道协会聚会在四楼宴会厅,电梯与楼梯均可抵达。”
“我喜欢走楼梯。”温羽凡淡然一笑。电梯狭窄,容易被偷袭,另一方面,走楼梯也可以更好地观察周围环境。
“那么四位贵宾,这边请。”迎宾侍者为四人让开了道路。
四人踏上楼梯的瞬间,霞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高跟鞋的脆响,在空旷的楼梯间荡出回音。
二楼转角的壁灯下,《猛虎下山图》的兽眸仿佛随着他们的脚步转动,墨色瞳孔里凝着冷冽的杀意。
温羽凡拾阶而上,指尖抚过楼梯扶手的雕花。木质纹理间暗藏的几道剑痕细如发丝,也不知道是哪位高手?何时?留下的杰作。
三楼楼梯口,两个穿唐装的武者正在交谈。
他们看见温羽凡时骤然闭口,瞳孔里闪过惊疑。
温羽凡不以为意继续上楼,仿佛路过的不是江湖高手,而是菜市场遇到的寻常顾客。
四楼宴会厅的雕花木门已在眼前。
门内飘出的古琴声突然转急,混着杯盏轻碰声,在门缝里织成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