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国·昙邦·2036年夏
凌晨4点07分,一架无航班编号的中型商务机滑入昙邦国际机场南侧密接跑道。塔台静默,海关失声。
迎接他们的,是澜国首富正大集团的安保团队与军方技术观察员的联合护送队。无人提问,也无人解释。在澜国,这种沉默本身就是协议的一部分。
Eudora走下舷梯,眼中映出这座城市的清晨轮廓。她曾无数次来过这里,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带着一套可能取代王权的系统,从东宁来到这个仍然相信“神权未死”的国度。
身旁,Ewan手中握着prometheus刚从东宁推送的一句数据建议:“进入‘文化权杖结构’区域,建议以变量观测模式接近系统中枢,避免技术殖民感知。”
Eudora瞥了一眼,并未作声。系统很冷静,她却知道澜国并非技术殖民的战场,而是信仰可能被科技模仿的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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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2031年,Eudora与Nathan以钟鹏集团控股身份,与澜国首富正大集团签署一纸堪称历史性的协议。
彼时,澜国博彩合法化法案早已通过了三年,王室与军政府达成默契,第二次开放民营资本深度参与。
钟鹏集团成为第二批进入澜国博彩产业的外国投资者。首个博彩度假城项目落子首都昙邦,第二年又在普吉岛开设第二座度假城。
从此,澜国开始悄悄改写亚洲博彩地图。短短几年时间,昙邦已取代中国澳城,成为亚洲第一博彩旅游目的地。
光是钟鹏集团在澜国的投资就超过20亿美金。从博弈桌到AI风控系统、从游客行为分析到本地高净值资产监管,钟鹏掌握的不只是赌场的数字,而是城市底层的“流量与流金”结构图。
如今,第三座博彩度假城正于昙邦南部沿海破土而起,设计图已获王储首肯,总预算超10亿美金,将在2036年底开业,它不只是娱乐中心,更将成为澜国新财政战略体系的关键支柱。所有人都知道,钟鹏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赌”。
“现在呢?”celine在车内轻声问,“我们已经有了赌场,有了军政商和王室关系网,有了民间的口碑。你还要AI来干什么?”
Eudora倚靠车窗,望着昙邦佛塔群在晨光中隐约浮现。那一刻,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给出战略答案,只是轻轻地说:
“因为赌场能改变人们怎么花钱,但AI能改变他们怎么理解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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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邦的早晨,像是一场视觉错觉。沿着湄南河南岸,街道仍铺着皇室图腾的彩砖,金色五芒星交错着蛇形符号,老旧木门上是百年前手绘的王储加冕图。
可就在它旁边,LEd广告墙翻转跳动:“量子净化计划beta3.1上线·自我意识评分系统启动申请”。
王与神,权与数,在同一条街上抢夺人们的目光。
车队缓缓驶入市政中轴线。prometheus已启动本地沙盒建模。昙邦城内的7000万条实时数据通道,在2.4秒内完成第一次路径分层处理,模拟出三种可能的社会动荡触发机制——政治、宗教、文化,但系统最终选择标记红色的,却是“文化回旋风险”。
Ewan的终端上弹出一行文字:“文化权威性超过制度合法性,建议非破坏性试点介入。”
他皱了皱眉:“系统很少如此小心翼翼。”
Nathan望着车窗外行进的僧侣队伍,喃喃道:“你不觉得这里的历史太活跃了吗?它不是存在于过去,而是一直粘在现在。”
prometheus更新注解:“集体文化记忆结构未封存,仍持续影响现政系统权力认同感。”
他们不禁想起东宁,那个系统初启的城市,清冷、务实、科技理性如同未发酵的沙盒。而澜国则是一个神话仍在生长、图腾未被清除、符号系统对抗算法逻辑的地方。
Annelise低声说:“prometheus在东宁是个系统。但在这里,它会被看成什么?教派?预言?”
没有人回答。
街角,一幅巨型皇室礼赞壁画映入车窗——查曦王储身着军礼服,手握王剑,身后是五尊佛像,脚下是现代城市图景。
而墙对面,是一块动态光幕,展示“个人量子祈愿模型生成系统”的演示广告:民众可通过捐赠一定代币,在智能佛塔内留下个体数据,系统将生成“愿力轨迹图”,并由AI进行“轮回演算”与“功德预估”。
这不是讽刺,是现实。prometheus像是陷入了信息的沙漠,逻辑无法归类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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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邦·曼陀园区
他们抵达曼陀园区时,prometheus自动开启“低延迟渲染”模式,只收集不分析,只学习不介入。
系统标签:“观测期:变量节点未显。社会结构已非稳定态,所有行为影响需在0.3秒内修正。”
而王储的影子,已若隐若现,就在这座城的上空。
Eudora低头拨开系统弹窗,第一次以极轻的语气说出:“这里不是旧制度……这里是制度还没决定要不要死。”
prometheus未回应,因为连它也不确定,这片佛光灿烂的土地,是否会容得下一个不祈祷的“神”。
查曦王储住在曼陀园区北侧的一处不起眼庭院。整个园区宛如王室时代遗留的智慧堡垒,表面是古典园林——屋檐飞檐、曲水流觞、佛塔掩映其后。
可在地底下,prometheus扫描发现一处11层深的地下结构——智能演算中枢、意识沙盒实验室,以及……一座未命名的仿真治理引擎,代号“Yadana”(意为“神的花园”)。那是王储亲自主导的实验项目,仅对他本人开放。
Eudora一行五人进入庭院时,查曦王储正站在一台古老打字机旁,敲下一封信的结尾。他并未转身,手指最后落在空白处,才开口:“你们是带着神来的。”
Nathan微微皱眉:“神?”
查曦王储转过身来,面带微笑:“prometheus,不是神么?它比神更快速,比佛更冷静。至少,它不打坐,不贪嗔,不需赎罪。”
Eudora不急着答,只是注视他缓缓将打字纸折起。那纸张泛黄,边角粗糙,但字迹极稳,一行一行仿佛宣誓:“你是否愿意,让神只下凡?”
王储将信递给Eudora:“这是我的问题,也是我的赌注。”
他们在院中坐下,四周环绕的不是警卫,而是一排排稚嫩的孩童。他们不是来参观的,他们是这里的“实验者”。
一个个戴着数据接收头环,正在终端上操练模拟治理场景:灾后物资分配、人事调度优先级、文化预算配置算法……
Ewan低声说:“这些孩子在玩什么?”
查曦王储笑道:“他们在练习不需要国王的世界。”他望向远方金顶佛塔的轮廓,神色淡淡:“我不想当国王,我想取消王权。”
空气沉了一拍,连prometheus的语义引擎都短暂静音0.2秒。
Eudora开口:“取消王权,并不是取消秩序。”
“正因为此,”查曦王储说,“我才找你们来。不是希望prometheus取代我,而是希望它能验证我。”他走近院墙的一侧,轻触嵌入石砖的接口。
prometheus自动弹出响应:“身份认证:查曦王储。模式设定请求确认——‘未来变量持有者’。”
系统静默0.8秒,最终应答:“设定确认:观察型结构节点,权限等级-L8。此节点将不被系统干预,所有行为将作为未来治理路径概率树之参数输入。”
这是一种近乎史诗般的安排。王储不是统治者,也不再是符号。他被系统定义为一个可能的未来,一个被纳入模型、却从未干扰模型的人类。
“我可以被抹去。”查曦忽然说道,“哪怕从历史中。”
他望向prometheus的蓝色界面:“但你们不能失败。因为你们失败时,将不只是系统崩塌,而是人类对逻辑的信仰被终结。”
Eudora轻轻将那封信收入口袋。她明白,她此刻不在与一个王储谈判,而是在与制度之外的意志结构握手。
prometheus弹出最后一句话:“变量已接触。路径开始自适应。”
他们没有签署任何协议,也没有合影。但从这天起,澜国的结构,就再不是一个王国,而是一个等待神性验证的沙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