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徽将《黄帝内经》放回图书馆书架时，第六感突然警醒。
有人在看他。
不是普通路过的视线，而是黏稠的、专注的目光，像蛛丝般缠绕在他后颈。他假装调整书架上的书籍，借着缝隙向后瞥去——
第三排书架后，一抹浅蓝色衣角一闪而过。
叶徽不动声色地抽出另一本《本草纲目》，缓步向历史区走去。脚步声在静谧的图书馆里几不可闻，转过两个书架后，他突然折返。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被硬生生咽回去。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手忙脚乱地想把手机藏到身后，却碰倒了旁边一摞书。厚重的典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对、对不起！\"女生涨红了脸，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叶徽认出了她——开学第一天问路的那个女生，林小雨。此刻她浅蓝色的连衣裙皱巴巴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里盛满了惊慌。
\"同学，你的东西掉了。\"叶徽弯腰拾起最上面一本《明清医案汇编》，递过去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她亮着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他刚才站在中医区看书的侧影。照片里的他逆着光，轮廓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往下滑动，还有他在食堂吃饭、在校园走路、在草坪上看书的数十张照片。
林小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叶学长，我不是...我只是...\"
叶徽轻轻叹了口气。前世在叶家做少爷时，他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族里的丫鬟、来府上做客的小姐，甚至戏班子的女伶，都曾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小姐若想要合影，不妨光明正大地提。\"他用民国时期的称呼方式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躲在书架后偷拍，既委屈了自己，也拍不出好照片。\"
林小雨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应。叶徽已经接过她的手机，调出相机模式，然后退后两步，找了个光线合适的角度。
\"这样可以吗？\"
林小雨呆若木鸡地点点头。
叶徽举起手机，却没有立刻按下快门。\"微笑。\"他轻声提醒，\"拍照时要微笑，才好看。\"
\"啊？哦！\"林小雨如梦初醒，慌忙挤出一个笑容。
咔嚓。
叶徽检查了一下照片，还算满意。照片里林小雨的笑容虽然僵硬，但至少是光明正大的留念。他把手机还给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林小雨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叶学长，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变态，就是...就是...\"
\"就是觉得我好看？\"叶徽替她说完，嘴角微微上扬。这女孩慌张的样子让他想起前世妹妹养的那只白兔，也是这般一惊一乍。
林小雨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却勇敢地点了点头。\"学长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和我们学校的男生都不一样。我室友说你看书时的样子，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
叶徽心头一紧。他确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没想到会这么明显。
\"这些照片...\"林小雨咬着嘴唇，手指在删除键上徘徊，\"我会删掉的。\"
叶徽看着她颤抖的手指，突然改变了主意。\"留着吧。\"他说，\"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学校里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摄影师'。\"
林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学长不生气？\"
\"生气有用吗？\"叶徽无奈地笑了笑，\"与其让你们偷偷摸摸地拍，不如光明正大地交易。\"
\"交易？\"
\"你提供情报，我偶尔配合拍照。\"叶徽指了指她手机上的照片，\"当然，有底线——不偷拍，不传播，不商用。\"
林小雨激动地连连点头，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我保证！而且我知道好多事——音乐系的系花每天在你宿舍楼下蹲点，文学院有个学姐专门记录你的课表，还有...\"
叶徽抬手打断她。\"这些以后再说。\"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我要去古籍室，你要一起吗？\"
\"可以吗？\"林小雨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不是想拍照吗？\"叶徽转身走向楼梯，\"古籍室的灯光很适合摄影。\"
林小雨小跑着跟上，像只欢快的小鸟。叶徽嘴角微扬。前世在大家族长大的经验告诉他，与其处处防备，不如把潜在的威胁变成可控的资源。这个单纯的学妹，或许能成为他在校园里的耳目。
古籍室在图书馆顶楼，需要特别申请才能进入。叶徽出示了古典文献专业的证件，管理员才放他们进去。
\"这里好暗啊。\"林小雨小声说，不自觉地靠近了叶徽。
\"古籍怕光。\"叶徽解释道，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樟木柜前，\"你想拍什么样的照片？\"
林小雨眨了眨眼。\"就...学长平时看书的样子就好。\"
叶徽点点头，取出一本线装书，在指定的阅读区坐下。古籍室的灯光确实特别，为了保护书籍，用的是柔和的暖黄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林小雨举起手机，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学长...你能不能翻一下书页？\"
叶徽配合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泛黄的纸页。这个动作他做了千百遍，在前世的叶家书房里，在摇曳的烛光下...
\"太完美了！\"林小雨小声惊叹，\"学长的手好好看，像是专门练过似的。\"
叶徽笑而不答。他确实练过——前世的书法和古琴训练，让他的手指格外灵活优雅。
拍了几张后，林小雨放下手机，好奇地凑过来。\"学长在看什么书啊？\"
\"《御药院方》，明代太医局的秘方汇编。\"叶徽指着一处药方，\"这个方子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
他差点说出口的是\"对我的身体恢复很有帮助\"。自从重生以来，他一直在寻找能够彻底修复这具被摧残身体的古方。
林小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学长，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嗯？\"
\"昨天我在咖啡厅打工时，听到两个女生在讨论你。\"林小雨的表情变得严肃，\"她们说要找机会在你饮料里下药，然后...然后拍你的照片卖钱。\"
叶徽的手指顿在书页上，眼神骤然变冷。\"知道是谁吗？\"
\"一个是社会学院的，叫王莉，另一个没看清。\"林小雨担忧地看着他，\"学长要小心啊，你现在可是校园红人。\"
叶徽合上书，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原主遭遇的那些事，在这个新身份下依然可能重演。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有了防备。
\"谢谢你的情报。\"他真诚地说，\"这确实很有价值。\"
林小雨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学长以后还会让我拍照吗？\"
\"偶尔可以。\"叶徽站起身，将古籍放回原处，\"不过现在，我建议你先删掉那些偷拍的照片。作为交换...\"他顿了顿，\"下周古琴社有表演，我可以给你留个前排座位。\"
\"真的吗？\"林小雨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听说上次表演连校长都去了！门票一票难求！\"
叶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墙上的\"保持安静\"标志。林小雨立刻捂住嘴，但眼睛依然亮晶晶的。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正好洒在台阶上。林小雨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学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绞着手指，\"我偷拍你，你不但不生气，还请我看表演...\"
叶徽站在夕阳里，侧脸被镀上一层金边。\"因为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意。\"他轻声说，目光投向远处，\"而你只是太年轻，不知道界限在哪里。\"
林小雨似懂非懂，但叶徽已经迈步走下台阶。他的背影在夕阳中拉得很长，像一道隔开两个时代的剪影。
女孩赶紧举起手机，拍下了这最后一张照片。这一次，是光明正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