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尔福庄园的感觉，就像是跳进了一池冰冷、沉重的水银里。
门钥匙那令人作呕的拉扯感刚一消失，庄园过分精致和冰冷的大理石门厅在眼前铺开。德拉科的手还紧紧牵着莉拉，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微汗，和他自己的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不同的身份回到这里——不再只是马尔福家的继承人，还是莉拉·莱斯特兰奇的男朋友。这个词在他脑海中仍然新鲜得令人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昂贵的、属于马尔福庄园的味道——某种干燥的木料香、若有若无的魔法气息，以及一种……德拉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的，名为“审判”的味道。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在霍格沃茨特快上，他还信誓旦旦地向莉拉保证，他会处理好一切。但在踏入这片领域的一瞬间，那种源自血脉的、对父亲的敬畏就像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脊椎。
该死的，德拉科，你不是个孩子了。他对自己说，强迫自己挺直了背。
\"德拉科，亲爱的！\"
纳西莎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她优雅地快步走下台阶，眼睛明亮。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时，她的脚步短暂地顿了一下，但马上张开双臂拥抱了德拉科，然后转向莉拉，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也更加用力。
\"莉拉，欢迎回家。\"她轻声说，语气柔软。
德拉科感到莉拉身体有些僵硬。他知道她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尤其是在马尔福庄园——她曾经只是个\"收留的亲戚\"的地方。
\"谢谢您，姨妈。\"莉拉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睡眠不足的疲惫。
\"你们一路顺利吗？\"纳西莎放开莉拉，又吻了吻德拉科的面颊。
\"一切都好，母亲。\"
\"你们的行李皮姆西已经送到房间了。\"纳西莎说，\"你们一定累了。德拉科，为什么不带莉拉上楼休息一会儿呢？晚餐前还有时间。\"
德拉科点点头，注意到母亲眼睛里的紧张。他太了解她了，那种表情意味着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眼神里面有对他的欣慰，有对莉拉的怜爱，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忧虑。
她对莉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关心，询问她的身体，嘱咐家养小精灵准备她喜欢的茶点，就像一个真正关心外甥女的姨妈。可德拉科知道，这种过度的温柔，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父亲呢？\"他环顾四周，装作随意地问。
\"你父亲有魔法部的紧急事务，\"纳西莎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刻意，\"他说会尽量赶回来共进晚餐。\"
父亲不在家。这个事实并没有让德拉科松一口气，反而让那根无形的弦绷得更紧了。
一个缺席的国王，其威慑力远比坐在王座上更甚。
整个下午，庄园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孔雀偶尔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发出一两声尖锐的鸣叫，像是在嘲笑这屋子里所有人的伪装。
纳西莎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好好休息。然后去花园安静地修剪着她的玫瑰，每一剪刀下去，都像是剪在德拉科的神经上。
他坐立不安，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莉拉的房间里待着，莉拉倒是表现轻松，她整理着那些从霍格沃茨带回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只猫的毛绒玩具，几盘麻瓜的磁带，还有几本和魔法史无关的麻瓜小说。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些。\"
他看着莉拉小心翼翼地把一盘印着\"the beatles\"字样的磁带放进一个老旧的随身听里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听起来就像有人在对一只垂死的猫施钻心咒。\"
莉拉头也没抬，\"麻瓜不需要魔法就能创造出让人激动的东西，这很伟大。\"
德拉科没接话，他重重的坐在莉拉的床上，怔怔的看着窗外的白孔雀，它们正优雅的在花园里渡着步子。
莉拉抱起阿尔忒弥斯，举到德拉科面前，用一种滑稽的声音模仿道：
\"哦，德拉科少爷，您看起来心事重重，是不是因为我太可爱了，让您感到了压力？\"
德拉科强忍笑意， \"把它拿开，莉拉。\"
莉拉把小猫柔软的爪子搭在德拉科的膝盖上，\"唔……德拉科少爷，我要给你一个拥抱，让你忘记烦恼。\"
\"我不需要一只猫的拥抱。\"德拉科嘴上这么说，手上却轻轻摸着阿尔忒弥斯柔顺的毛发，猫咪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莉拉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将小猫放在一边，然后自己挪了过去，靠在他的肩膀。
\"那这个呢？”她轻声问，“这个拥抱可以吗？\"
德拉科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勉强可以接受。\"
\"要不我们可以去麻瓜世界吧，\"她继续说，一本正经地摆弄着猫咪的小爪子，\"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听起来比在这里被人用眼神解剖要有趣多了。\"
德拉科忍不住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莉拉。\"
莉拉转向他，神情变得认真了一些。\"你在担心父亲反对？担心他训斥你？还是担心其他的人会说什么？\"
\"全部。\"德拉科诚实地说。
莉拉翻了个白眼，\"德拉科·马尔福，事情已经这样了，纠结也没意义。\"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无需忧心忡忡。\"
\"再说，你昨天不是很勇敢吗？别误会，这不是夸奖。\"
\"那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莉拉打断他，\"那时候你只需要面对全校的人看你出丑。现在你只需要面对你父亲和一些无聊的大人而已。\"她歪着头，\"从数学角度来说，这次简单多了。\"
德拉科被她逗笑了，尽管笑容很苦涩。\"你总是能用最奇怪的逻辑让事情听起来很简单。\"
\"那是因为事情本来就很简单，\"莉拉简单地说，\"要么你爱我，要么你不爱我。要么你相信我们是对的，要么你不相信。其他的都只是...噪音而已。\"
德拉科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充满算计和权术的房子里，只有莉拉还保持着那种直接而纯真的思维方式。这让他既心疼又钦佩。
\"你怎么总是能这样...不受影响？\"他轻声问。
莉拉耸耸肩，拿起了一本小说。\"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不被人喜欢。而且，\"她狡黠地笑了，\"我有个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
\"德拉科，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书本和音乐吗？\"
德拉科摇摇头，有些不解。
\"因为，\"莉拉轻声说，\"有些东西在你的脑子里，或者心里，谁都碰不到，谁也拿不走。\"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父亲可以控制这栋房子，可以控制你的行为，甚至控制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但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的东西，没人能碰到。\"
德拉科怔怔地看着她。
\"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莉拉笑了，\"没人能改变我的心。所以我一点也不怕。\"
直到晚餐时分，卢修斯才回来。他走进餐厅，目光在德拉科和莉拉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仿佛那只是餐桌上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一句话都没提霍格沃茨上空那场惊天动地的烟火。他谈论着魔法部的琐事，谈论着天气，谈论着今年的葡萄酒收成。他的声音平稳、冷漠，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精确的测量。
德拉科觉得食物难以下咽。父亲的沉默比任何怒骂都更具压迫感。那双灰色的眼睛偶尔会从高脚杯的边缘扫过来，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他，让他无所遁形
他就是想看到我这样。德拉科想，他想让我先解释，先崩溃。
结果，先崩溃的是莉拉的身体。
那天晚上，莉拉病倒了。也许是在天文塔顶吹了一夜的冷风，也许是火车上昏昏沉沉的睡眠。她发起高烧，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缩在柔软的羽毛被里，显得格外脆弱。
德拉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守在她床边。看着她昏睡的样子，一种混合着自责和无力感的愤怒在他胸中燃烧。
\"拜托，别这样看着我，\"莉拉勉强的睁开眼睛，看到他紧张的神色，\"好像我要死了似的。\"
\"你的体温高得吓人。\"德拉科眉头紧皱，用手背试探着她的体温。
\"那就当作是我在为你发光发热吧，\"莉拉咧着嘴笑了，\"说到生病，我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巧克力布丁？那真的是我的解药。\"
\"别开玩笑了！\"
过了一会儿，莉拉昏沉的睡着了。门轻轻打开了，德拉科抬头，看见母亲端着一杯冒着轻烟的药剂走进来。
\"她怎么样了？\"纳西莎轻声问，将药剂放在床头柜上。
\"还在发烧。\"德拉科说，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加沙哑。
纳西莎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莉拉的额头。她的动作如此温柔，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德拉科看着她，突然意识到母亲对莉拉的关心是真实的，不仅仅是出于礼节或血缘关系。
\"她需要休息，\"纳西莎说，\"这种热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明天应该就会好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德拉科脸上，\"你父亲……他在书房等你。\"
德拉科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蔓延开来。\"现在吗？\"
\"是的，亲爱的。\"纳西莎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后背，仿佛正准备接受某种检阅。\"我现在过去。\"
纳西莎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丝几乎微不可见的微笑。\"去吧。记住，你父亲…他有自己的考量。\"
德拉科走向书房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薄冰上。走廊墙上的画像似乎都在密切注视着他，各个时代的马尔福先祖们用同样灰色的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在书房门前停下，整理了一下长袍，抬手敲门。
\"进来。\"卢修斯冷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书房里的空气凝重而压抑，壁炉里的火焰燃烧得很低，投下摇曳的阴影。卢修斯站在窗前，背对着门，手里握着一杯火焰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
\"你要见我，父亲？\"德拉科站在门口，声音平稳。
卢修斯慢慢转过身，他的表情在阴影中难以辨认，但那双灰眼睛冷冽如冰，\"坐下，德拉科。\"
德拉科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推上了某种审判席。
\"我听说了你在霍格沃茨的…表演。\"卢修斯开口，声音里的讽刺如同刀刃般锋利，\"整个魔法世界都看到了马尔福家的继承人是如何让自己成为笑柄的。\"
\"那不是表演，父亲。\"
\"哦？\"卢修斯挑起一边眉毛，\"那是什么？一时冲动？青春期荷尔蒙作祟？还是说，你真的以为自己对那个女孩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德拉科感到一股热流涌上脸颊，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不是'那个女孩'，她是莉拉。\"
卢修斯轻蔑地笑了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是的，莉拉·莱斯特兰奇。贝拉特里克斯的女儿。一个在德姆斯特朗差点杀了人的姑娘。\"
他冷冷地注视着德拉科，\"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吗？\"
德拉科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父亲。他知道？他知道莉拉体内有什么？
\"你不了解她。\"德拉科说，声音低沉却坚定。\"不，德拉科，是你不了解更大的局势。\"卢修斯绕过书桌，走到德拉科面前，俯视着他，\"你不知道什么样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当它来临时，马尔福家族必须站在正确的一边。我们不能有弱点，不能有…牵绊。\"
\"莉拉不是弱点！\"德拉科反驳道。
卢修斯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感情总是弱点，德拉科。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幼稚感情。\"
德拉科咬紧牙关，感到一股愤怒在胸腔里翻腾。\"我不会放弃她的。\"
卢修斯的眼神变得复杂。\"你会的，德拉科。为了这个家族，为了你自己。\"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你会表现得体。你们之间不能出现……有特殊关系的行为。明白吗？\"
德拉科没有回答，只是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对抗卢修斯的权威，心跳如擂鼓，但他不打算退缩。
\"我问你是否明白，德拉科。\"卢修斯重复道，声音中带着警告。
德拉科缓缓站起身，与父亲平视。\"父亲。我不会假装莉拉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表亲。\"
卢修斯的眼中有些惊讶，随即恢复了冷漠。\"你会后悔这个决定的，德拉科。\"
\"也许吧，\"德拉科说，\"但那将是我自己的后悔，不是您的。\"
\"抱歉，我要去照顾她了。恕我直言，您的侄女还在生病，您应该去看看她。\"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书房，没有等待父亲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