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爬、向着地狱之外,向着崩塌的深渊之上。扳手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烧红的烙铁上爬行。后背的“重量”并非物理上的负担,而是生命的灼烧与灵魂的刺痛。
苏秦焦黑碳化的残躯紧贴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血腥的温热,喷在他后颈,每一次城市剧烈震动带来的颠簸,都让断裂的骨茬更深地刺入他的皮肉,带来钻心的撕裂感。他能闻到皮肉焦糊混合着血腥的铁锈味,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沿着脊背蜿蜒流下,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自己的汗与血。脚下,是崩溃的乐章。
金属在哀嚎。巨大的能量导管如同垂死的巨蟒,在头顶扭曲、爆裂,喷涌出失控的暗红能量流,如同熔岩瀑布般浇灌而下,所过之处,坚固的合金如同蜡油般熔融、流淌!断裂的金属平台和梁柱如同冰雹般从更高处坠落,砸在下方蠕动的金属废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溅起漫天灼热的金属碎片和尘埃!整个熔炉核心空间仿佛沸腾的熔炉被打翻,毁灭的能量风暴席卷每一个角落,将一切卷入狂暴的旋涡。
活体金属的侵蚀如同附骨之蛆。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平台,而是如同巨兽痉挛的内脏般剧烈蠕动、起伏!银灰色的金属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毒液,从每一条缝隙、每一个破口处疯狂涌出,试图缠绕他的脚踝,爬上他的小腿!那冰冷的、同化的意志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溶解,变成这座崩溃巨兽的一部分养料。
扳手的世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撕裂的剧痛,脚下滚烫蠕动的金属,头顶坠落的死亡阴影,以及…后背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
他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有求生的本能。眼睛如同探照灯,在崩塌与毁灭的缝隙中疯狂搜寻着向上的可能。一根从上方垂落、在能量乱流中疯狂摆动的锈蚀缆绳;一段尚未完全被银灰色金属流吞噬、向上倾斜的断裂管道内壁;一处因结构塌陷形成的、堆叠着巨大金属残骸的陡峭斜坡…
他像一头伤痕累累的野兽,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力量。抓住缆绳,不顾手掌被粗糙的锈蚀边缘割得血肉模糊,用牙齿撕咬着借力,拖着沉重的身体向上荡去!跌落在倾斜的管道内壁,灼热的金属灼烧着膝盖,他手脚并用,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如同壁虎般向上攀爬!冲向堆叠的金属残骸斜坡,每一次踩踏都让摇摇欲坠的“山体”向下滑落巨石般的金属块,他连滚带爬,在崩塌的边缘挣扎!“轰隆!!!”
一块燃烧着暗红能量的巨大金属穹顶残骸,如同天罚之锤,狠狠砸在他刚刚离开的位置!灼热的气浪和冲击波将他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一根扭曲的金属支柱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双手如同铁钳般护住后背的“重量”,硬生生将涌到喉咙的鲜血咽了回去!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苏秦的身体在他背上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痛苦呻吟。这声音像针一样刺进扳手的神经,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瞬间凝聚!
“坚持住…苏队…坚持…”他嘶哑地低吼,声音被崩塌的巨响吞没,更像是在对自己咆哮。他挣扎着爬起,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再次扑向更高处一处相对平整、但边缘正在被银灰色金属流快速吞噬的断裂平台。
每一次移动,都是对意志的极限压榨。肌肉在悲鸣,骨头在呻吟,伤口在流血。汗水、血水和金属粉尘混合的泥浆糊满了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背上那微弱的心跳和喘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也压榨着他榨干最后一丝潜力。锈骨之城,零号容器腔室(原址)。这里,曾经是城市的核心,是冰冷意志的圣殿。如今,只剩下毁灭的余烬和彻底失控的疯狂。
零号容器悬浮在崩塌的中央。它那死寂的银灰色表面,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的幽蓝与暗红裂痕!如同一个被内部狂暴能量撑裂的蛋壳!刺耳的警报早已被能量过载的尖啸取代。
【核心逻辑区…崩溃…】
【能源反噬…路径失控…】
【执行…错误!执行…自我…湮灭?!】
混乱、自相矛盾的指令碎片在容器内部疯狂冲撞!逻辑的崩溃引发了能量的彻底暴走!容器下方那个巨大的漩涡基座,此刻不再是吞噬的入口,反而变成了狂暴能量喷发的火山口!“嗡轰!!!!”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幽蓝、暗红和死寂银灰的恐怖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恒星日珥,猛地从漩涡基座中喷发出来!洪流所过之处,空间都被扭曲!尚未被完全吞噬的金属结构如同脆弱的纸片般瞬间气化!狂暴的能量流狠狠撞击在已经千疮百孔的腔室穹顶!“咔嚓——轰隆!!!”
比熔炉核心更剧烈的爆炸发生了!整个锈骨之城上层结构的核心区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零号容器失控的能量洪流冲击下,彻底、完全地…崩解!上层结构,崩坏边缘。
扳手刚刚拖着苏秦爬上一处相对高耸、由巨大齿轮残骸堆叠而成的“孤岛”。脚下,是如同瀑布般向下倾泻的熔融金属流和崩塌的金属废墟。头顶,是不断坠落、燃烧着能量火焰的巨大残骸。就在这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城市最核心的恐怖冲击波,如同无形的灭世巨锤,狠狠横扫了整个上层空间!“轰!!!”
扳手感觉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然后又被投入了高速搅拌机!震耳欲聋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仿佛直接在他颅骨内部炸开!脚下的金属“孤岛”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瞬间解体!巨大的齿轮残骸如同玩具般被抛飞!
他整个人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视野天旋地转!后背的“重量”仿佛要撕裂他的脊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最后的本能,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护住捆缚在身后的苏秦!“砰!哗啦——!”
他们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碎石,狠狠砸进了一片由扭曲金属梁架、断裂管道和破碎平台构成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废墟堆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在废墟中翻滚、碰撞,带起一连串金属撕裂和骨头折断的恐怖声响!
尘埃、金属碎屑和滚烫的蒸汽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一切。死寂。崩塌的巨响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然后开始衰减,被一种更宏大、更持续的、如同世界沉没般的金属呻吟所取代。
扳手仰面躺在冰冷的金属废墟上,身体被几根扭曲的金属梁架卡住,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金属粉尘的腥气,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朵里还残留着毁灭的轰鸣和尖锐的耳鸣。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结束了?这就是终点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后背传来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震动感…再次将他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苏秦!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活动的脖子,看向身侧。
苏秦被他死死护在身下,卡在几根扭曲的金属之间。她焦黑的身体布满了新的划痕和撞击的淤痕,断裂的肋骨刺出的位置更多,鲜血正缓慢地渗出,浸染着焦黑的碳化物。她的脸埋在冰冷的金属碎屑里,只有微弱的、带着血沫的气息,证明着生命还未彻底熄灭。她还活着!在这样毁灭性的冲击下,她竟然…还活着!
一股混合着庆幸、悲伤和巨大无力的情绪堵在扳手的喉咙口,让他几乎窒息。他活下来了,她也活下来了。但代价是什么?他们被困在这片冰冷的金属坟墓里,下面是正在彻底崩塌、化为熔炉的深渊,上面是不断坠落、封死所有出路的残骸。两个残破不堪的生命,又能支撑多久?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扳手咳出带着血块的暗红色液体。他艰难地挪动被卡住的手臂,想要去触碰近在咫尺的苏秦,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的金属和滚烫的焦炭皮肤。就在这时,他胸口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震动感。是那块干扰器残骸!
它竟然还在!在经历了熔炉边缘的能量冲击、剧烈的撞击和废墟掩埋后,它依旧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此刻,它表面的焦黑似乎剥落了一些,露出底下更加扭曲的金属本体,而它散发的那点幽蓝光芒…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执着的共鸣脉动。而是一种…更加微弱、更加内敛、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光晕?这光晕的明灭节奏,竟然与废墟深处、城市彻底崩溃的“呻吟”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同步感?
扳手艰难地低下头,布满血污和灰尘的脸上,眼神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丝死灰复燃的困惑。他挣扎着,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几根手指,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块焦黑的残骸。
残骸躺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掌中,微弱而稳定的幽蓝光晕,如同黑暗废墟中唯一的星辰。这光芒不再指向下方熔炉的方向,也不再指向任何具体的坐标。它只是…存在着。以一种奇特的、仿佛与这座正在死去的金属巨城同频的韵律,微弱地呼吸着。扳手看着这光,又看向身边苏秦那焦黑残破、仅存微弱气息的身体。一个念头,如同废墟缝隙里顽强钻出的野草,在他濒临枯竭的意识中浮现:
这块残骸…浸染了零号容器最初的幽蓝能量场…记录过熔炉核心毁灭性的冲击…承载过苏秦濒死抵抗的意志…甚至经历了这座城市从核心开始的彻底崩溃…它…还是原来那块干扰器吗?或者说…它已经变成了这座“锈骨之城”最后一点…挣扎的灰烬?一点…凝固的残响?
在这片崩塌的、正在走向彻底毁灭的金属废墟里,在这两个仅存的生命身边,这点微弱的幽蓝光晕,如同一个沉默的、带着伤痕印记的…路标。指向哪里?是彻底的终结?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残骸中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