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收大会前一夜，王耀阳去了趟后山的静心崖。
太上长老住在崖顶的草庐里，据说已百年未曾下山，却对宗门大小事了如指掌。王耀阳站在庐外，看着崖下翻涌的云海，手里攥着块测灵石——是他托苏长老找的，里面封存着林念禾的火系灵根气息。
“进来吧。”草庐里传出苍老的声音。
王耀阳推门而入，只见太上长老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盏油灯，灯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你想问什么？”长老没抬头，目光落在跳动的灯芯上。
“林念禾的天赋，该被好好教。”王耀阳把测灵石放在桌上，“我懂凡根的路，却不懂灵根的精。她是火系单灵根，跟着我，太耽误。”
长老终于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倒无私。”
“不是无私。”王耀阳想起林念禾说“我信你”时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涩，“她该有更宽的路。”
那晚的对话没人知道。只知王耀阳离开时，草庐的油灯亮到了天明，而他手里的测灵石，不知何时不见了。
招收大会当天，演武场挤满了人。林念禾站在待考弟子的队伍里，一身洗得发白的外门服，却掩不住周身隐隐的火气——火系单灵根的事早已传开，不少长老都盯着她，连灵植殿的魏长老都来了，手里还拿着新铸的火灵剑。
王耀阳站在人群后，“实道”剑在他身侧轻轻颤动。他看到林念禾攥紧了拳头，目光时不时往他这边瞟，像是在找支撑。
他朝她微微点头。
考核刚要开始，天空忽然落下一道金光，彩云宗掌门踏着云气落在演武场中央。掌门已千年未曾露面，此刻现身，所有人都惊得跪倒在地。
“起来吧。”掌门的声音平淡，目光却扫过待考弟子，最后落在林念禾身上。
林念禾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那道目光牢牢锁住。
“你叫林念禾？”掌门问。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火系单灵根，纯度九成七。”掌门缓缓道，“灵植殿教不了你，外门更留不住你。”他抬手，一股柔和的气流托起林念禾，“从今日起，你入我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
全场哗然。
魏长老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收起了火灵剑。苏长老看着王耀阳，眼里带着了然。
林念禾悬在半空，脸色发白，却猛地转头看向王耀阳，眼神里满是慌乱和不舍，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喊“师兄”。
王耀阳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朝她再次点头，这次的幅度更大些，带着点鼓励，也带着点释然。
掌门没给她犹豫的机会，手一挥，金光裹着她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云层里。
演武场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都在说林念禾走了大运，一步登天。王耀阳却觉得心里那块空了的地方，忽然被填满了——不是失落，是踏实。
他就知道，她该有这样的路。
人群渐渐散去，王耀阳转身往紫云崖走。“实道”剑在他身侧飞得轻快，像是懂他的心思。
站在紫云崖顶，望着远处的云海，他忽然明白了掌门的用意。火系单灵根虽强，却易走火入魔，唯有掌门的“清心诀”能压制，这是比灵植殿更稳妥的护佑。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
风拂过崖壁，带着海的潮气和山的草木香。王耀阳忽然想起林念禾熬的药粥，想起她站桩时的背影，想起她那句“我信你”。这些画面像水滴汇入溪流，慢慢融进他的剑心。
他一直以为，剑的真谛是“实”，是“容”，是“同心”。直到此刻才明白，还有一种境界，叫“放手”——知道对方有更宽的路，便坦然松开搀扶的手，看着她往前跑，哪怕自己只能站在原地。
“这大概就是第七境吧。”王耀阳闭上眼，“实道”剑自行飘到他面前，剑身映着云海，竟泛出淡淡的金光，与掌门的气息隐隐相合。
他抬手握住剑柄，剑心与天地共鸣。没有异象，没有轰鸣，只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像经历了潮起潮落的海面，终于归于澄澈。
这一悟，又是一天一夜。
再次睁眼时，夕阳正落在他肩头，“实道”剑的光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润，却也更坚韧。王耀阳知道，自己的剑又进了一步——不是剑随，不是剑士，是能容纳所有离别与牵挂的“道”。
下山时，他遇到了苏长老。
“掌门说，林丫头每月能回来看你一次。”苏长老递给他个玉瓶，“这是掌门给的清心丹，说是……给你泡茶喝。”
王耀阳接过玉瓶，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忽然笑了。
原来，有些放手，不是结束，是换了种方式的守护。
“实道”剑在他身侧轻轻鸣响，像是在说，该回去练剑了。王耀阳握紧剑，往阵道坊走。路还是那条路，只是心里多了份牵挂，剑里多了份柔软，却也因此，更“实”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云海翻腾的紫云崖，身前是烟火气渐起的阵道坊，而远方，有个踩着金光的小姑娘，正在更宽的路上，努力往前跑。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