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鲜血，顺着武三思紧握匕首的手，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胸前华贵的衣料。
“殿下！”
梁王府的亲兵们发出一片惊呼，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都别动！”
武三思低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
他用另一只手撑住床沿，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却硬是站得笔直。
那名金吾卫将领已经彻底呆住了，他张着嘴，看着自家王爷自残胸膛，脑子里一片空白。
太平公主也怔住了。
她看着武三思胸口那片刺目的红，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感动，有愧疚，更多的，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悲凉。
“孙神医，玉碗。”
孙神医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早就备好的白玉小碗，双手颤抖地捧了过去。
“王……王爷……”
“林琛……你最好……别耍花样……”
“李夫人，劳烦。”
李永安立刻会意，她走到床边，拿起一把消过毒的小刀，在安安沉睡的手指上，轻轻一划。
一滴饱满的血珠，沁了出来。
“孙神医，接血。”
孙神医不敢怠慢，连忙捧着玉碗，凑到武三思的胸前。
武三思闭上眼，握着刀柄的右手猛地一旋！
伤口被再次撕裂，鲜血涌出的速度骤然加快，带着温热的气息，注入冰凉的玉碗之中。
血滴入碗，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李永安则小心翼翼地，将安安指尖的那滴血，也滴入了碗中。
两股血液在碗中相遇，并没有立刻融合，而是泾渭分明。
很快，一碗心头血便接满了。
孙神医捧着碗，手抖得更厉害了，碗里的血都险些漾出来。
武三思猛地拔出匕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身体晃了晃，被身后的亲兵将领眼疾手快地扶住。
“王爷！”
“死不了。”
武三思推开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因为失血而泛着青紫。
他看着孙神医手中的那碗血，喘着粗气。
“药引……给你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碗血，还不能直接用。”
“什么？”武三思身后的将领怒喝，“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林琛没有理他，只是对着李永安的方向，继续说道：“夫人，请公主殿下，亲自来‘调’这味药。”
李永安一愣。
太平公主也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
“母蛊认主，子蛊亦然。”林琛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暖阁内的人都听清楚，“这碗血，混合了新旧两位宿主的血脉源头，必须由旧宿主，亲手将其融合。”
“只有这样，母蛊才会彻底相信，这股新的力量，是得到了旧主人的‘认可’与‘接纳’，而非入侵。”
“用公主殿下的手指，在那碗血中，搅动九九八十一圈，直至两股血液，彻底融为一体，再无分彼此。”
这番话，听起来荒诞至极。
可配上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武三思死死盯着林琛，他想反驳，想怒骂，可看到太平公主眉心那越来越浓的黑气，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姑母。”他转向太平公主，“照他说的做。”
太平公主的身体僵硬着。
让她亲手，去融合那个孽种和武三思的血？
这比让她握着那孩子的手，还要屈辱百倍。
“姑母！”武三思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哀求。
太平公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伸出了自己那只完好的左手。
孙神医会意，立刻将玉碗捧到她的面前。
那只曾经保养得宜、尊贵无比的手，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
她几次想要将手指探入碗中，却又在触碰到那温热的液体之前，猛地缩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平公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来不及了！”孙神医惊呼一声。
武三思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猛地上前一步，抓住太平公主的手腕，狠狠地按进了那碗血里！
“啊——！”
太平公主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手指被温热粘稠的液体包裹的感觉，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搅！”武三思低吼。
太平公主闭上眼，两行清泪再次滑落。
她屈辱地，认命地，开始用自己的手指，在那碗血中，一圈一圈，机械地搅动起来。
一圈，两圈……
起初，碗中两股颜色略有深浅的血液还清晰可辨。
随着她手指的搅动，那界限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搅动到最后一圈时，碗中的血液，已经彻底融合成了一种深沉的、妖异的暗红色，再也分不出彼此。
“可以了。”
太平公主如蒙大赦，飞快地抽出手指。
李永安立刻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
“孙神医，喂药。”林琛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孙神医应了一声，端着那碗血，走到太平公主面前。
“殿下，请用药。”
太平公主看着那碗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武三思站在一旁，声音冷硬：“姑母，喝下去。”
“喝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太平公主缓缓抬起头，她的视线越过那碗血，越过武三思，最终，落在了那个靠在椅上的男人身上。
她想看清那个人的脸，想将那张脸，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然后，她端过那碗血，仰起头，一饮而尽。
喝完的瞬间，她将玉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玉碗四分五裂。
太平公主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姑母！”武三思大惊失色，立刻上前扶住她。
“怎么回事！林琛！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梁王府的亲兵们，再次将刀口对准了林琛。
“王爷，再看看公主殿下的眉心。”
武三思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太平公主的眉心处，那股盘踞已久的黑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
它们仿佛遇到了克星，挣扎着，扭曲着，最终化为虚无。
随着黑气的散去，太平公主的抽搐渐渐平息，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她不再呻吟，只是静静地靠在武三思的怀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孙神医连忙上前，颤抖着手为她诊脉。
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稳住了！稳住了！”
“殿下的脉象，前所未有的平稳！蛊虫……蛊虫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成了。
李永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险些站立不稳。
她回头，看向林琛，眼中充满了感激与震撼。
武三思抱着怀中气息平稳的太平公主，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狰狞。
他缓缓地，将太平公主交给身后的金吾卫将领。
“照顾好殿下。”
然后，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靠在椅子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男人。
他走到林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琛，本王该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刚才的怒吼，更让人心头发寒。
“谢谢你，救了本王的姑母。”
“也谢谢你，给了本王一个……亲手了结你的理由。”
他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的药引，本王给了。”
“现在，轮到你，给本王一个交代了。”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挥手。
“来人。”
“把他给本王拿下。”
“死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