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他说的办!”
那名刚刚进来的心腹将领,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翻公主的寝殿?
抄公主的私库?
这……这是疯了吗?
可他看着武三思那张因为愤怒和失血而扭曲的脸,看着他胸前那片还在不断扩大的血色,一个字都不敢问,只得将满腹的惊骇与不解,化作一声沉重的应答。
“是!”
“奉梁王令,彻查公主寝殿、私库,所有与南疆有关的物件,全部找出来!”
整个公主府,彻底炸了。
仆役们惊恐地尖叫,侍卫们不知所措,那位上了年纪的管家更是两眼一翻,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然而,梁王府的亲兵,可不管这些。
“哐当!”
寝殿旁边的多宝阁,被人一脚踹开,上面陈设的精美玉器、古玩珍品摔了一地。
“这边!”
“把那个箱子打开!”
“动作快点!”
粗暴的喝令声,伴随着器物破碎的脆响,在奢华的殿宇内回荡。
平日里连走路都要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贵人的侍女们,此刻像一群受惊的鹌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侍弄的各种珍宝,被人粗鲁地翻检、扔在地上。
这哪里是治病?
这分明是抄家!
武三思站在寝殿中央,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骚动。
他胸口的伤,一抽一抽地疼,那疼痛提醒着他,眼前这荒唐的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个安然坐在椅子上的林琛。
林琛的脸色依旧苍白,他靠在李永安的身上,闭着眼,仿佛对外界的混乱充耳不闻。
他的平静,与这满室的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武三思的怒火,烧得更旺。
“林琛。”武三思的声音沙哑,“东西这么多,你打算让本王找到什么时候?”
林琛这才缓缓睁开眼。
“王爷,不必着急。”
“能成为母蛊之巢的‘信物’,其气息,必然与众不同。”
“劳烦王爷,让你的手下,将所有疑似的物件,都搬到这殿内来。”
武三思身后的将领忍不住开口:“搬进来又如何?难不成林少卿你,还能一眼认出来?”
林琛没有看他,视线转向了一旁抱紧了安安的李永安。
“我不能。”
“但他,能。”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在了那个仍在沉睡的孩子身上。
李永安的身体立刻绷紧了,她警惕地看着林琛,抱着孩子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武三思的瞳孔猛地一缩。
又是这个孽种!
“你什么意思?”
“子蛊与母蛊,同根同源,彼此之间有着最原始的感应。”
“那个‘信物’,是母蛊的巢穴,盘踞数十年,早已浸透了它的气息。这种气息,常人无法察觉,但对子蛊的宿主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灯火。”
“只要将‘信物’拿到安安身边,他即便在睡梦中,身体也会做出最本能的排斥反应。”
这番理论,匪夷所思。
孙神医在一旁听得嘴巴半张,他行医一生,从未听过如此诡谲的诊病之法。
可偏偏,这又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武三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攥着拳,指节发出嘎吱的脆响。
他恨不得立刻下令,将林琛和那个孩子一起剁成肉酱。
可他不能。
他看着床上气息虽然平稳,却依旧昏迷不醒的姑母,最终,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搬!”
命令一下,梁王府的亲兵们动作更快了。
很快,一件又一件,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被流水般地抬进了寝殿。
镶嵌着南海珍珠的珊瑚树摆件、西域进贡的七彩琉璃瓶、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卧佛、前朝名家的字画卷轴……
这些寻常人见上一眼都难的宝物,此刻却像寻常货物一样,被堆在地上。
寝殿内的空间,迅速被这些价值连城的物件填满。
李永安抱着安安,在林琛的示意下,站到了大殿的中央。
李豹和他的亲卫,立刻围了上来,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
“开始吧。”
一名亲兵将领会意,随手拿起一件据说是来自南疆的孔雀羽扇,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李永安面前。
他将羽扇,缓缓靠近沉睡的安安。
一尺。
半尺。
安安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小脸红扑扑的,没有任何反应。
将领看向武三思,武三思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换下一个!”
将领扔掉羽扇,又拿起一个紫檀木雕的异兽摆件,再次靠近。
还是没有反应。
再换。
一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银质酒壶。
没有反应。
一件用不知名藤蔓编织的手镯。
依旧没有反应。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寝殿内,除了亲兵们搬运东西发出的声响,安静得可怕。
每测试一件物品失败,武三思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殿内的气压就低沉一分。
他身后的将领们,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毕露。
他们开始怀疑,林琛是不是根本就在拖延时间,戏耍他们。
“林琛!”武三思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你最好给本王一个解释!”
林琛抬起眼皮,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宝物,又看了看武三思。
“王爷,公主殿下的私库,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林琛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件东西,一定极为私密。它可能并不贵重,但对公主殿下而言,意义非凡。她或许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它,但绝不会将它随意丢弃。”
“它一定被藏在,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最贴身,最隐秘的地方。”
“比如……寝殿内的妆匣,或是床头的暗格。”
武三思一怔。
他猛地回头,视线落在了那张巨大华丽的沉香木床上。
他快步走过去,在那繁复的床头雕花上摸索起来。
片刻之后,“咔哒”一声轻响,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应声弹开。
暗格里,只静静地躺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那锦盒的样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边缘甚至有些磨损。
武三思伸手,将锦盒取了出来。
他打开盒盖,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一支造型古朴的凤头金钗,静静地躺在其中。
这支金钗的工艺并不算顶尖,比起库房里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朴素。
可就在武三思将它拿出来的一瞬间。
“唔……”
一声压抑的、充满痛苦的呜咽,突然从李永安的怀中响起。
一直沉睡安稳的安安,小小的眉头,猛地皱成了一团,身体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
李永安脸色一变,立刻低头安抚。
林琛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抹精光。
“就是它。”
武三思握着那支金钗,快步走了过来。
他每靠近一步,安安的反应就剧烈一分。
到最后,孩子的小脸憋得通红,身体甚至开始微微抽搐。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错不了了!
“王爷,”公主府的老管家一直缩在门边,此刻看到那支金钗,像是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这……这是二十多年前,南诏国进贡来的凤头钗。当时殿下喜爱得紧,时常戴在头上,后来……后来不知为何,就再也没见她戴过了……”
南诏!
二十多年前!
武三思握着金钗的手,猛地一紧。
一股阴冷的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顺着他的掌心,骤然窜遍全身。
这股寒意,让他胸口那道刚刚止住血的伤口,猛地一痛。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金钗,那凤头之上镶嵌的红色宝石,在烛火下,如一只正在窥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