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眼睛一亮，面上神采奕奕：“芷若妹妹，你真的觉得我比其他人好？”
周芷若没好意思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人用一双狗狗眼渴求地望过来，让她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只小黄狗讨食的模样。
于是，她颇有些大气地道：“当然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别人求都求不来，要是更完美，岂不是会把人气死。”
话语简单粗暴，但是非常有效。
宋青书也是个爱听好话的，当即脸红地挠挠头。
“我也没你说的这么好吧？”
周芷若瞧着他扭捏的样子沉默了。
怪不得宋叔叔见天打击他呢，原来他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性，知道这是个一夸就翘尾巴的人啊。
“那，你觉得我比张无忌如何？”宋青书小心翼翼提问。
对于这个在他父亲口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还是非常在意的。
周芷若虽然见过张无忌，但是又不清楚对方的武功实力，不好开口评价，便说道：“明天咱们两个下山，我带你去看你肯定能比得过的人。”
宋青书脸上划过茫然，点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趁人不注意，胆大包天的两个小孩便自己下山了。
周芷若是渔家女，船上南来北往不少人，见她可爱都愿意教她一点东西。
所以她第一时间找到了一座破庙，指着里面的乞丐对宋青书说：“看，这就是我说你能比过的人。”
第一次见识人间疾苦的少年惊呆了。
面前的庙里，年岁比他还小的乞丐比比皆是。
他们没有家当，破布一裹便是被子和衣服。
好的，手里还能拿个破碗，不好的，布头都短的只能遮盖重要部位。
“这些、这些是什么人？”宋青书愣愣地问。
平日里就算去行侠仗义、救助百姓，他看见的也是一群有点家底、甚至谈吐不俗的人。
那些人被恶贼逼迫，得到武当的相救后还会送上钱财宝物。
他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群人。
周芷若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乞丐呀，无父无母、无地无产、被鞑子欺辱挤压的汉人，就成了乞丐。”
她讨厌张三丰等人，可也清楚真正害死她父亲的人是不作为的朝廷，是逼迫汉人的鞑子。
此时的宋青书虽然每日都要面对严苛的父亲，但也是受到武当山庇佑保护的天真少年。
心中存着救世济民的理想，没有因嫉妒疯魔。
因此在看到这群惨兮兮的孩童后，便低头翻找荷包，想要助力一二。
周芷若看着他的举动，连忙按住他的手。
“你要干什么？”
宋青书一愣，不解道：“给他们一些钱财，让他们安心度日啊。”
比起他这个不谙世事的人，周芷若好歹是民间长起来的，了解的更多。
当即把他的钱包塞了回去。
“没用的，就算有了钱，也很快就会被抢走，更甚至被官府怀疑来历不明，抓进大牢严刑拷打。”
这番话给了宋青书极大的冲击。
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第一次知道了灰色的存在。
他僵硬地看着周芷若，脸上满是茫然无措。
“那要怎么办？武当脚下尚有流民乞丐，那天下各处呢？又会有多少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微弱，不知道是在问周芷若，还是在问自己。
周芷若没理会他近乎愚蠢的话，拉着人四处乱窜。
“走吧，不是说了今天要带你看看那些你肯定比得过的人嘛，咱们就好好看看。”
这一天中，二人见识了因为莫须有罪名被抓起来的汉人，见识了在朝廷的逼迫下不得不举家搬离的商贩，见识了抱着婴儿哭求老天爷别带走他的农妇，见识了跪在亡故的父母身前大骂鞑子最后被官府带走的可怜人……
太多太多事了，比起他们，宋青书纠结的那点情绪反而像是矫情做作。
一路上，他越来越沉默，最后两人坐在街边吃馄饨时，整个人更是灰暗得厉害。
周芷若疑惑地看着他：“青书哥哥，你怎么了？你不是想比过其他人吗？现在怎么不高兴？”
武功拳脚有的时候要看天赋心性，可是家庭情况就不用了，在某种程度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有时候，你多一个爹或者一个妈就能比过其他人了。
而且宋青书家境极好、本身条件也不差，这简直碾压式的存在。
宋青书张了张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他想象中的对比不是这样的。
看出他的想法，周芷若一边将馄饨吹凉，一边喂进嘴里。
“青书哥哥，你会产生和今天见到的人对比的想法吗？”
宋青书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跟张无忌比呢？”
宋青书略带迷茫的开口：“因为我爹总是夸他。”
周芷若接着问：“那你爹为什么夸他？”
“因为他比我强。”
周芷若吃完了，擦擦嘴：“不是，你爹夸他，是因为你周边的同龄人只有他一个。”
“可是我的师兄弟们……”
“他们又不是你周边的同龄人，我说的是跟你同一阶层的人。”周芷若脸上带着神秘色彩，颇有隐士高人的风范，“就像你不会和今天见过的人对比一样，宋叔叔也不会拿你和普通弟子对比。”
“他拿你和张无忌对比，是希望激励你进步，斥责你的心性，是指望你能对弟子以下的人保持一颗善心。”
“若你武功也高，心性也好，宋叔叔还有什么话说。”
宋青书表情纠结成一团，既明悟又恍惚。
周芷若偷笑。
这些话都是她爹说给大黄狗听的，现在被她拿来讲给宋青书。
——大黄啊，你干嘛打人家小黑猫，它是流浪猫，你是家养狗，不就是吃了点鱼骨头嘛，有什么好嫉妒的。
——大黄啊，你瞧瞧路边的狗，那不如你的都被人打死了，你看你过得比它们幸福多了，以后别再生事了。
——大黄啊，你得努力，只要你够厉害，以后我再也不说买其他狗回家的事了。
周芷若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看来训狗和训人没什么区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