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道:“但说无妨。”
蒋傲道沉声道:“陛下,日后北庭汉人子弟在此扎根者必将逐渐增多。然我汉家女子愿来边陲者终究有限。若儿郎们皆娶胡女,虽利于边疆安定,然数代之后,只怕血统渐趋胡化。”
他略一停顿,声音更加凝重:“臣斗胆恳请陛下革除教坊司旧制,今后凡罪臣女眷,皆可遣送北庭安家落户。如此既予她们一条生路,亦于国有利。”
蒋傲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臣再请陛下,日后所有流刑人犯,皆可发配北庭。以此来充实边塞人口,延续我汉家血脉于边疆。”
刘轩本就对教坊司旧制心存不忍,早有废除之意。此刻听蒋傲提及,当即颔首道:“此事正合朕心。待返回长安,便下旨革除旧制,依你所奏施行。”
蒋傲肃然躬身:“陛下圣明!北庭政务紧急,微臣需即刻赶赴高昌赴任,就此拜别。”
刘轩微微颔首,亲自将蒋傲送至部落寨门。临别时执其手道:“待朕回銮长安,即遣文官携晋北书院俊才及各类能工巧匠前来辅佐。你且放手施政,朝中若有非议,朕自会为你担待。朕信你,亦信自己的眼光。”
蒋傲郑重一揖,朗声说道:“臣必竭股肱之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言罢翻身上马,率百余亲兵纵蹄而去,身影渐没入黄沙暮色之中。
次日拂晓,刘轩一行人启程东归。
乃鲁丰紧握着孙女的手,一路跟在队伍后面,送出数里之外,终于停下脚步。他低声叮嘱道:“琪儿,到了长安,要好生服侍国主和贵妃娘娘。”
乃鲁琪心知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祖父,眼眶不由得红了。她跪倒在地,哽咽道:“爷爷放心,孙女记住了。你也要多保重身体。”
乃鲁丰点点头,强忍着不舍,轻推她的肩膀:“快去吧,陛下的车驾已经走远了。”
乃鲁琪咬紧下唇,最后望了祖父一眼,转身快步追向远去的车队。黄沙之上,她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晨曦之中。
大军穿过茫茫沙海,跋涉十余日,终于抵达车师城下。
城头守军远远望见皇家仪仗,急忙入城通报。
不多时,知府毛凯便带着一众属官快步迎出。众人跪地行礼,毛凯恭敬道:“微臣叩见陛下!”
刘轩掀开车帘:“平身。你上任多久了?”
毛凯首次得见天颜,激动得官袍下摆微微发颤,躬身答道:“回陛下,微臣已履职四月有余,乃是吏部直接委派。”
刘轩微微颔首,目光落向毛凯身后跪着的两名武将身上。
这两人正是协守城池的王永超与徐俊杰。两人早就愧疚难当,见此连忙低头请罪:“臣等护卫不力,致陛下流落异邦,罪该万死!恳请陛下严惩!”
刘轩目光扫过二人惶恐的面容,缓缓抬手:“起来吧。此番际遇乃是天意,非你等之过。”
二人忐忑起身,随毛凯躬身引车驾缓缓入城。
进入城中,刘轩便下了马车。一名劲装汉子连忙牵来坐骑——正是零一。他与零六并肩而立,齐齐躬身:“参见陛下。”
刘轩展眉一笑:“你二人既在此处,朕的十八骑终是齐聚了。”话音未落,他已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刘轩策马缓行,目光扫过街巷间往来的人流。他离去时车师尚是空城,如今竟已有了烟火气,且百姓多为汉人装束,不由勒缰问道:“这些百姓,可是自内地迁来?””
毛凯在侧答道:“回陛下,城中现已有迁居百姓四千余人。然中原人士不多,男子多来自韩州,女子则多是张帅自漠北带回的突厥人。”
刘轩点头问道:“那些韩州人可还安分?”
“还算是恭顺,毛病却也不小。”毛凯脸上显得有些无奈,道:“与他们交谈,绝不能提他们曾是唐东半岛人,更不可对他们说‘棒子’二字,否则他们立时翻脸。还有就是他们自诩华夏正统,对胡人颇有些鄙薄之意,不太愿意娶那些突厥女人。”
刘轩闻言失笑。这韩州人的脾性,倒与他前世所知的某地民风一脉相承。他略一沉吟,道:“朕随行带了一百余名高昌汉族女子,皆是叛臣家眷。原欲安置于楼兰,如今便留在车师吧。赦其罪身,许以平民身份自由婚配。”
毛凯连连点头,眼中闪过欣慰之色:“陛下圣明!如此一来,不出数年,这车师城就将与中原府城一般无二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行至原车师王宫门前。毛凯躬身道:“请陛下入内稍作歇息,微臣即刻命人准备膳食,为陛下与娘娘接风洗尘。”
刘轩摆手道:“车师府初立,民生尚艰,一切从简,不可铺张。”
毛凯连声应下,转身匆匆安排。
刘轩令随行众人在王宫偏殿休整,自己则与花万紫、霍伊岑、乃鲁琪、黄衣及紫衣一同向后宫走去。
宫门前,数人静立相迎。最前面挺着孕肚由亲卫搀扶着,正是耶律朵朵。她身后站着云朵、花蕊,以及小板子和小凳子两名太监。自得知刘轩失踪后,这些人便从楼兰赶来,一直住在车师王宫中等候消息。
见到刘轩,云朵等人纷纷跪拜行礼。耶律朵朵则快步上前投入他怀中,哽咽道:“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刘轩轻抚她的腹部,温声道:“小心身子,莫要碰着我们的孩儿。”
耶律朵朵仰起脸道:“当初听闻你失踪,我与三姐一样心急如焚……”
“我知道。”刘轩轻拭她眼角的泪痕:“你比她懂得权衡轻重。若都像她那般不管不顾,我怕是真要愁白了头。”
这时花蕊走到花万紫跟前,低下头,委屈地问道:“小姐出门怎不带着我?路上也好有人伺候。”
花万紫道:“你不会武艺,若遇险境反倒要我分心照顾。”她瞥了眼刘轩,悄声道:“别再提这事,国主好不容易才不再数落我了。”
说完,她轻轻拉起霍伊岑的手,向耶律朵朵引荐。霍伊岑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轻声道:“见过皇贵妃。”
耶律朵朵含笑点头,目光却不由在她那身僧袍上停留片刻。心中虽觉诧异,却知分寸未便多问,只温声应道:“妹妹不必多礼。”
刘轩不便在此多作解释,轻握耶律朵朵的手步入宫内,细说别后种种。
当晚,刘轩宿于后宫。虽与耶律朵朵久别重逢,但她身怀六甲不便侍寝。花万紫便安排霍伊岑前来,这次刘轩并未推拒。
夜色渐浓,烛影摇曳。黄衣与紫衣伺候二人梳洗后悄然退去。室内只剩两人相对,霍伊岑心中既紧张又羞怯,隐隐还带着一丝期待。她红着脸,低头轻轻褪去身上衣衫。
刘轩望着她光洁的头项,目光又瞥见榻边那袭叠放整齐的僧袍,喉结微动,轻咳一声道:“要不……你先将最外层的僧袍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