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的指尖颤抖着触碰胸口,青黑色的纹路像毒蛇般盘踞在皮肤下,微微凸起,触感冰冷而黏腻。每一次心跳,那些纹路就向心脏逼近一分。
“阿嬷……”他声音嘶哑,喉咙里泛着血腥味,“我是不是……没救了?”
阿嬷枯瘦的手死死捏着那块镇水石,指节发白。她盯着阿水胸口的煞纹,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某种决绝的光。
“还有最后一个法子。”她嗓音沙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你要受得住。”
阿水咽了一口唾沫,胸口闷痛:“什么法子?”
“剜煞。”
阿水浑身一颤。
阿嬷转身从木箱底层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刃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她将刀在烛火上烤了烤,又取出一包暗红色的粉末,洒在刀刃上。
“这是黑狗血混着朱砂和雄黄,能破邪气。”阿嬷的声音冰冷而平静,“煞气已经钻进你的血肉,桃木钉镇不住了。现在只能把被煞气染了的肉……挖出来。”
阿水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额头滑下。
“挖……挖哪里?”
阿嬷的眼神落在他胸口:“心口。”
阿水呼吸一滞,几乎要跳起来:“阿嬷!这会死人的!”
“不挖更会死!”阿嬷猛地一拍桌子,烛火剧烈摇晃,“煞气攻心,三天之内,你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到时候那东西就能借着你的身子爬上来!”
阿水浑身发抖,胸口青黑色的纹路随着他的恐惧微微蠕动,像是活物般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恐惧。
“可……可没有麻药……”
“忍着。”阿嬷的语气不容置疑,“要么活,要么死。”
阿水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想死,更不想变成水猴子的替身。
“……好。”他咬牙躺下,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片狰狞的煞纹。
阿嬷将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咬住。”
随后,她举起那把泛着暗红血光的短刀,对准阿水心口最中央的那道黑纹——
“噗嗤!”
刀尖刺入皮肉的瞬间,阿水的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哑的惨叫!剧痛如烈火燎原,从心口炸开,席卷全身。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可阿嬷的手稳如铁钳,死死按着他。
刀刃一点点剜进血肉,黑红色的血涌出来,却不是正常的鲜红,而是粘稠的、泛着腥臭的黑浆。阿嬷的刀尖精准地挑开皮肉,避开要害,沿着煞纹的走向,一点点将那些被侵蚀的腐肉剔出。
“唔——!!”阿水浑身痉挛,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草席。他死死咬着破布,嘴角溢出血沫,眼前一阵阵发黑。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剜出的腐肉,竟然在蠕动!
黑色的血丝如同细小的触须,从伤口里探出,试图重新钻回他的身体。阿嬷眼疾手快,抓起一把朱砂狠狠按在伤口上!
“嗤——!”
血肉灼烧的声音伴随着刺鼻的青烟,阿水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
剧痛中,他恍惚听见某种尖锐的、非人的嘶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被活活烧死。
“按住他!”阿嬷厉喝一声,单手压住阿水挣扎的身体,另一只手继续剜肉。黑血越流越多,渐渐变成了暗红色,最后终于透出一丝鲜红。
阿嬷长舒一口气,将最后一块腐肉挑出,扔进火盆。那团烂肉在火焰中剧烈扭曲,发出“吱吱”的尖啸,最终化为一缕腥臭的黑烟消散。
“结……结束了?”阿水虚弱地问,嘴里全是血腥味。
阿嬷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的伤口。
几秒后,阿水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原本已经褪去的青黑色纹路,竟再次从伤口边缘缓缓蔓延出来!
“怎么会……”阿嬷脸色剧变,“剜了肉都清不掉?!”
阿水绝望地看着胸口的煞纹重新浮现,比之前更密集、更狰狞。他颤抖着抬起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黑色。
“阿嬷……”他声音发抖,“我……我是不是没救了?”
阿嬷的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还有一个地方……能救你。”
“哪里?”
“鬼市。”
鬼市。
阿水从小听村里老人提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人敢细说。那是个只在午夜出现、天亮前消失的诡异地界,活人进去,多半出不来。
“鬼市在哪?”阿水虚弱地问。
“龙潭往西十里,乱葬岗底下。”阿嬷的声音低沉,“那里有个走阴人,专治邪煞入体。”
阿水心头一颤:“走阴人?”
“半人半鬼的东西。”阿嬷冷笑,“但只有他能解水猴子的煞。”
阿水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煞纹,它们已经爬到了锁骨,像一张逐渐收紧的死亡之网。
“什么时候去?”
“现在。”阿嬷起身,从墙上取下一盏泛着幽绿光的灯笼,“子时已过,鬼市刚开。”
阿水强撑着爬起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阿嬷将那盏诡异的绿灯笼塞进他手里:“提着它,鬼市的‘东西’就不会碰你。”
灯笼触手冰凉,像是握着一块寒冰。烛光透过泛黄的纸罩,在地上投下一圈惨绿色的光晕,照出阿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她的眼睛,在绿光下竟泛着诡异的灰白色。
“阿嬷……你的眼睛……”阿水声音发抖。
阿嬷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黄牙:“走阴的路,活人看不清。”
她推开门,夜风呼啸而入,带着腐烂的泥土气息。
“跟紧我,一步都别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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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
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阿水手中的绿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什么腐烂的东西上。
远处,隐约可见歪斜的墓碑和半塌的坟包,几具被野狗刨出的白骨散落在杂草间,空洞的眼眶无声地注视着两个活人闯入这片死寂之地。
“到了。”阿嬷突然停下。
阿水抬头,前方赫然出现一道歪歪扭扭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鬼门开”**
石碑后方,原本该是坟堆的地方,竟诡异地浮现出一条狭窄的小路,雾气弥漫,看不清尽头。
“记住三件事。”阿嬷转身盯着阿水,灰白的眼珠在绿光下格外瘆人,“第一,无论听到什么,别回头。”
“第二,别碰任何‘人’递给你的东西。”
“第三……”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别让灯笼灭了。”
阿水喉咙发紧,点了点头。
阿嬷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那条雾气缭绕的小路。阿水紧随其后,绿灯笼的光在浓雾中只能照出半步距离,再往前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没走几步,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呵气成霜。阿水的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煞纹在躁动。
“阿嬷……”他小声唤道。
“别说话。”阿嬷头也不回,“有东西在听。”
阿水立刻闭嘴,可就在这时——
“哒、哒、哒……”
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很近,几乎贴着他的后背。
阿水浑身僵硬,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想回头,可阿嬷的警告在耳边炸响——
“别回头!”
他死死盯着前方,手指攥紧灯笼柄,指节发白。
“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耳畔。
一股腐臭的寒气喷在他的后颈上。
“后生仔……”一个沙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你的影子……怎么不见了?”
阿水浑身一颤,下意识低头——
地上只有绿灯笼照出的一圈光晕。
他的影子,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