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钻入她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混乱!她怎么会…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欺骗她、囚禁她、掌控她的男人…产生超出责任和愧疚之外的情绪?
荒谬!可笑!不可理喻!
辛久薇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她用力挣扎了一下被扣住的手腕,声音因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变得嘶哑破碎:“放开我!”
萧珣终于有了反应。
在绝对的黑暗中,辛久薇感觉到他缓缓转过头,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带着沉沉的威压。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她的手腕扣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放开你?”萧珣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如同寒冰在幽谷中碰撞,不带一丝温度,“让你再去闯一次寒潭寺?再去赴一次西郊驿站的死局?辛久薇,你的命,在本王这里,还没那么不值钱。”
他的话语冰冷刻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然而,辛久薇却在那冰冷的表象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是后怕?
他在后怕什么?怕她真的死在赵明微的毒箭下?还是怕她脱离他的掌控?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辛久薇感到半分暖意,反而让她更加愤怒!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在欺骗她、利用她之后,还摆出这副掌控她生死的姿态?!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辛久薇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轮不到你来决定值不值钱!萧珣,收起你这套虚伪的把戏!你处心积虑演这场戏,把我骗来京城,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把我关在这金丝笼里,看你演戏吗?!”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水香的气息变得无比粘稠沉重。黑暗中,萧珣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沉缓悠长。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长久的沉默,如同钝刀子割肉,折磨着辛久薇紧绷的神经。
就在辛久薇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用冰冷的命令搪塞时,萧珣低沉的声音,如同幽潭深处传来的回响,缓缓响起:
“京城,已成风暴之眼。祁淮予,只是水面上的浮沫。”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你留在匀城,看似安全,实则如同稚子抱金行于闹市。二皇兄的刀,祁淮予的毒,随时会落向匀城,落向你最在意的人。”
辛久薇的心猛地一沉!匀城!姐姐!父亲!兄长!祁家!
“本王‘病危’,是饵。”萧珣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冷酷,“钓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是二皇兄的爪牙,也是…祁淮予的踪迹。而你,”他的目光在黑暗中仿佛能穿透辛久薇的灵魂,“是这个饵上,最诱人的那一点香。”
辛久薇浑身冰冷!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萧珣不仅利用“病危”骗她入京,更利用她作为诱饵,吸引二皇子萧灼和祁淮予的注意力!将她置于风暴中心,成为他棋盘上最锋利也最危险的棋子!他在用她的安危,来搅动京城的暗流,来引出他真正的敌人!
巨大的寒意和更深的愤怒瞬间攫住了她!她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她的担忧,她的恐惧,她的行动,甚至她此刻的愤怒,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所以…”辛久薇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冰冷而微微颤抖,“我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痛苦…在你眼里…都只是…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让这出戏更逼真的…道具?”她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黑暗中,萧珣似乎微微吸了一口气。那紧扣着辛久薇手腕的手指,指腹无意识地在她冰冷的肌肤上加重了力道,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又被更深的克制强行压下。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却沉重得如同叹息的回应:
“是。”
一个字,冰冷,清晰,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斩断了辛久薇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控诉,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冰冷的“是”字冻结成冰。她不再挣扎,不再质问,只是僵硬地靠在冰冷的车壁上,任由那钳制着手腕的力道存在。
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带着麻痹感的抽痛,让她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了一下。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暗中,一滴滚烫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消失在冰冷的衣襟里。
不是委屈,绝不是!
只是…只是伤口太疼了…对,只是伤口太疼了…
马车在寂静的京城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玄色的车厢,像一个移动的囚笼,载着无声的对峙和深不见底的寒渊,驶向那灯火通明却更令人窒息的王府深宅。
风暴之眼,她已深陷其中。而将她亲手推入这漩涡中心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她的对面,用最平静的姿态,宣告着最残酷的事实。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欺骗的鸿沟,更是一片名为“利用”与“算计”的无底深渊。
玄色马车碾过沉寂的街道,最终驶入六王府那扇沉重威严的侧门。车轮滚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深宅大院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碾在辛久薇紧绷的心弦上。车门开启,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王府特有的沉水香气涌入,萧珣率先下车,扣着辛久薇手腕的手依旧没有丝毫放松,力道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将她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下了车。
“殿下!”柳鸦早已在门内等候,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深深的自责,看到辛久薇染血的左肩和苍白的面容,眼中更是充满了愧疚,“辛姑娘她…”
“传府医。”萧珣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打断了她的话。他看也没看柳鸦,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辛久薇紧抿的唇线和因愤怒与失血而毫无血色的脸上。他扣着她的手腕,没有走向她之前居住的僻静小院,而是径直走向王府深处、守卫最为森严、属于他核心起居区域的“清晏堂”。
清晏堂灯火通明,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气。然而,这温暖却丝毫无法融化辛久薇周身弥漫的冰冷。她被萧珣带进一间侧室,这里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显然是萧珣处理紧急事务或短暂休憩之所。
萧珣终于松开了手。辛久薇立刻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仿佛他是什么致命的瘟疫。手腕上残留着他冰冷指痕的痛感和那几乎被捏碎的力道,清晰地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她挺直脊背,抬起下巴,用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和受伤倔强的眼眸,死死地瞪着萧珣,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欺骗和强权。
萧珣对她的瞪视恍若未见。他解下沾了风雪和淡淡血腥气的玄狐大氅,随手递给一旁垂首肃立的侍从。他里面只穿着一件墨色暗云纹的锦袍,身姿挺拔,面色在明亮的烛光下是健康的、带着一丝奔波后微红的白皙,与“病危”二字毫不沾边。
“坐。”他指了指室中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紫檀木圈椅,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辛久薇站着没动,如同冰雕。左肩的伤口在温暖的环境下,那诡异的麻痹感扩散得更快,夹杂着阵阵撕裂般的抽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但她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软弱。
萧珣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她身上,精准地捕捉到她身体的微颤和额角的冷汗。他深邃的眼眸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掠过一丝微澜。他没有再强迫她坐下,只是转身走到一旁的多宝格前,取下一个不起眼的黑漆小匣。
府医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药童。老府医看到辛久薇染血的左肩和那暗紫色的血迹,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姑娘中的是‘蚀骨青’!此毒霸道,麻痹筋肉,侵蚀气血,必须立刻处理!”他顾不得行礼,立刻上前查看伤口。
辛久薇依旧僵硬地站着,对府医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依旧死死钉在萧珣的背影上。
萧珣拿着那个黑漆小匣走了回来。他看也没看忙碌的府医,直接打开了匣子。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苦味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沉水香的气息。匣子里是几块通体碧绿、如同上等翡翠雕琢而成的膏体。
“用这个。”萧珣的声音低沉,将匣子递给府医,眼神示意辛久薇的伤口。
府医看到那碧绿膏体,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碧…碧凝膏?!殿下,这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