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爻沉默了许久,心里说不出的憋闷窝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原来...末日中,他们这些顶层人,这些精英天才,真的会有逃生船票。
原来...她们辛辛苦苦的拾荒捡废铁钢筋,还是用来给这些人铺生路的。
原来...不收缩防线,边疆死伤惨重还要硬扛,最终目的不过是用来给蝼蚁争取收集物资的时间,让那精卫号带着他们远走高飞。
而她这样的蝼蚁...
上辈子战战兢兢的熬了那么久,就算当初熬过了变异食人鼠的啃噬。
到最后的结局...左右都是个死!
这个世界太他妈的贱!
纸醉金迷不带我,生育下降全赖我,熊掌鱼翅没吃过,保护动物叫上我。
游轮气艇没坐过,拯救海洋呼吁我,高尔夫球没打过,节约用水全靠我。
荣华富贵不带我,罪恶填坑全是我。
“呵...呵...哈哈哈哈...好!好啊!好好好...”
张爻鼓掌着冷笑自嘲,看向林啸原,眼神里混合了压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你们这盘棋,下得可真棒,真够绝的啊…
合着全世界,就你们几个下棋的...知道这天是真要塌了?
呵...我们这些蝼蚁,连当炮灰,都不知道为啥死...”
张爻晃了晃手里的黑卡,眼神戏谑的打量着林啸原严肃紧绷,又有些无法辩驳的脸。
“这船票…怕也不是白给的吧?
上了船,我们是去开荒呐?还是当燃料啊?”
“孩子...具体细节和最高决策层的考量,二叔的级别...也无法完全知晓...”
林啸原面对两人质疑和锐利的目光,他无奈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
“建造母舰的计划,在末世前就属于最顶尖的绝密,禁地外的知情者屈指可数...
我也是末日后,驻军此处,才知道一二消息...”
机密项目资源的筹集、技术的突破,都是在极端保密和困难的条件下进行的。
末日的突然降临,打乱了一切。
许多关键材料的供应链断裂,而禁区在灾难初期的预防手段,也没有这么完善。
部分顶尖的研究人员,在最初的混乱中不幸罹难,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林啸原将手中的卡还给张爻,又看向那白羽手里那张黑卡,眼神复杂。
“至于这船票…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生存名额,更是一份责任。
是人类文明延续的火种,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去维系它的运转,去往未来开拓新的家园。
我们…需要的是同伴,是战友,不仅仅是单纯逃生的乘客。”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白羽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或者说,被利用的价值就越大。
想要安稳地坐上这艘船,她们就必须证明自己拥有不可或缺的价值。
比如…张爻那能快速搜集关键资源的空间能力。
和她...能轻易让张爻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牵制利用的价值。
张爻和白羽再次沉默对视,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消化。
但有一点很明确,她们被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宏大,更残酷也更危险的旋涡中心。
之前的讨价还价,勾心斗角,在这陆沉的阴影和方舟的诱惑和责任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捕蛇拿七寸,那些执棋者的手段当真高明。
这陆沉之灾...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不是简单的陆架彻底坍塌,缓慢沉没。
那随之爆发的能量波动,不知何其巨大。
他们仅仅用两张方舟船票,就精准的拿捏住了她俩不敢搂完物资,就跑路的心。
妈的,这贼船…看样子是不上也得上了?
张爻在心里暗骂,但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注定要上船,那至少,她得想办法混个一艘母舰的船长或者大副当当。
而不是当一个随时可能被当成燃料烧掉的锅炉工!
张爻两根手指,夹着那张象征盘古号方舟船票的黑卡,无意识地来回翻转。
“呵...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她眼睑低垂,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将其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彻底掩藏,不让林啸原窥见分毫。
“你上下嘴皮一碰,又是陆沉又是方舟的...
画这么大一张饼,就想这么糊弄着我俩去给你们卖命?”
林啸原见她虽然语气不善,但情绪并没有彻底失控,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你放心,二叔理解你们的顾虑。”
他连忙换上安抚的姿态,走上前,拍了拍张爻的肩膀。
“出发前,我一定带你们亲自去看上一眼。
现在,咱们还是得先顾眼前,把这里的任务完成,啊?”
林啸原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一丝难以掩饰的难为情和欲言又止还是流露出来。
他仔细打量着那两张几乎看不出情绪的脸,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按住张爻肩头。
“还有…这古董收完,空间升级后...
那...那积攒出来的神奇药水,你看…能不能先拿出一部分来?
精卫号那边有一位负责人,得了重病,确实…等着急用。”
他话音刚落,张爻就猛地抬手,拍掉了他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她没有吭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搁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攥得发白,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极致的紧绷状态。
张爻在用全部的意志力,压制着自己即将暴起屠杀的欲望。
白羽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伸手轻轻从张爻几乎要将卡片攥折的手指间,取回了那张黑卡。
她抬起眼,目光如千年寒冰,冷冷地刺向林啸原。
“存量不多,别抱太大期待。”
说完,她不再理会林啸原那僵在原地的尴尬。
径直转身,一个人推着张爻的病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值班室。
那扇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林啸原复杂的目光。
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名为责任与大义的道德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