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珍站在邓玉娟身后,嘴唇直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憋着没掉下来。
“小鹏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从他两三个月大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这一年多来,我哪天不是尽心尽力照顾他?我管教他,是怕他以后长歪了,变成个不讲理的混小子!既然你说我管得不对,那我以后也只当个保姆,该喂饭喂饭,该穿衣穿衣,别的我一概不管了!”
齐宏伟瞪着张素珍,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人竟敢顶撞他,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顿时怒不可遏:“不想管就滚蛋!老子花钱养着你,连个孩子都带不好,说两句还顶嘴?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素珍一听要赶她走,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护着肚子。
她要是现在回老家,面对那个恶婆婆,日子会比在这里惨十倍。
“我说你这个后生。”孟婆婆实在看不下去,“当后娘本来就不容易,这闺女哪儿做错了?谁家崽子小时候不挨削?不听话就得管教。况且人家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说这么重的话可就不像话了。”
周志远赶紧上前拉住齐宏伟:“老齐,你够了哈!我好不容易请一回客,你可别在这儿耍横。再这样我真赶你出去了!”
吴参谋长也沉声道:“本就是件小事,孩子不懂事,你替孩子给宋医生道个歉,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孩子不就完了?上纲上线的,别把孕妇气出个好歹来。”
说完又对邓玉娟使眼色,“快把人扶出去歇歇,缓口气。”
齐宏伟也不是真要赶张素珍回去。
在这么多战友面前,他也不好再斤斤计较,显得很没度量。
他勉强压住火气,转向宋嘉道:“宋医生,对不住啊,孩子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宋嘉给安安贴上创可贴,笑眯眯地说:“好啊,那等会儿吃完饭,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齐营长管教孩子的高招。”
齐宏伟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等众人吃完饭,宋嘉当真推着婴儿车,带着两小只跟着齐营长一家回去了。
不仅她去了,邓玉娟两口子、沈望昕两口子也都跟来看热闹。
齐宏伟骑虎难下,只得摆出严父的架势,对着齐小鹏一通说教。
可小鹏根本不听,不是到处乱跑就是在地上打滚。
齐宏伟让他罚站,结果不到一分钟,就开始哭闹撒泼。
最后气得齐宏伟也没了法子,狠狠往他屁股上招呼了几下,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宋嘉等人看够了热闹才离开。
临走前,还悄悄宽慰了张素珍几句,“别担心,齐营长看重孩子,不会真让你走的。”
沈望昕看齐宏伟那德行,不放心地嘱咐:“有啥事你就喊一嗓子,咱们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张素珍眼眶发热,看着这么多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心里第一次觉得有了底气。
宋嘉看着沈望昕关切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经历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所以更想为别人撑一把伞。
但张素珍的情况和她不同。
沈望昕有疼爱她的娘,有护着她的哥嫂,有离婚的底气。
而张素珍父母都不在了,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在老家的日子怕是比现在还要艰难。
若是真离了婚,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带着孩子,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说到底,张素珍要想把日子过好,关键还得看她自己能不能立起来。
外人再怎么帮,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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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柏的动作很快,短短几天就促成了皖省军区医院与这边的合作。
宋嘉更忙了,每天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这天上午,宋嘉照例在诊室坐诊。
刚送走一个患支气管炎的老太太,诊室门又被轻轻叩响。
抬头一看,马承宇正局促地站在门口。
他穿着蓝衬衫,裤脚还沾着泥点子,脚上是一双磨破边的解放鞋,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意。
“宋医生,打扰了。”
宋嘉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实验田那边出了状况:“怎么了?是药草出问题了?”
“不是不是,”马承宇连忙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是我自己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不知道方不方便?”
宋嘉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临近中午,门外暂时没有候诊的病人,便示意他坐下说。
马承宇赶紧走过去,翻开笔记本。
那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病例,有些地方还被反复修改过。
他指着其中一页说:“上个月村里有个病人,总是胸闷气短,我诊着像是肺热,给他开了八珍汤,但吃了半个月都不见效……”
宋嘉凑近看了看症状描述,若有所思:“表面看是肺热没错,但你注意他这个舌苔发白,还有畏寒的症状,这其实是寒邪束肺,应该先用二陈汤祛湿化痰……”
马承宇听得入神,不时在本子上奋笔疾书,问题问了一个又一个。
一个多小时的深入交流让宋嘉口干舌燥,而马承宇却依然精神抖擞,求知若渴的模样让宋嘉不禁莞尔。
“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宋嘉倒了杯水递给他,“现在在哪个医疗点工作?”
“跟我爷爷学的,”马承宇双手接过水杯,“他是我们向阳公社的老赤脚医生。我现在在向阳公社的牛马村大队当赤脚医生。”
说着,马承宇的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响,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他顿时涨红了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一点了。
“宋医生,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您这么长时间。”他慌忙起身,“我、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向您请教。”
“等等。”
宋嘉叫住他,“你下午还有事吗?”
自己费劲巴拉教了他一个多小时,不让他干点活实在说不过去。
马承宇挠挠头:“没什么事。实验田那边上午刚浇过水。”
在大队当赤脚医生,平时除了给人看病,也得下地干活挣工分。
不过因为他负责药田,时间比较自由,这才抽空来找宋嘉请教。
“那正好,”宋嘉利落地脱下白大褂,“走,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