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车迟国都。
深秋的寒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王宫琉璃瓦,积水顺着狰狞的螭吻兽首滴落,在汉白玉丹墀上溅开冰冷的水花。
宫墙内外,本该悬挂三清神像的道观檐角,如今空空荡荡,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浸满雨水,沉甸甸垂下的暗黄色经幡。
幡布上血红色的“佛”字被雨水晕染,如同干涸的血泪蜿蜒流淌,无声浸入宫砖的缝隙。
“轰隆。。”
瞬间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瞬间照亮了王宫正殿前巨大的广场。
广场中央,九层黑曜石垒砌的祭坛如同蛰伏的巨兽。祭坛顶端,三尊丈许高的青铜巨鼎呈“品”字形矗立,鼎身铭刻的并非道家云箓,而是扭曲盘绕的密宗梵文。
鼎内并非香烛,而是粘稠如膏、散发着甜腥气的暗红色液体——那是混杂了朱砂、黑狗血与百种毒虫熬炼的“污道血祭”!
国师虎力大仙身披一件绣满金色骷髅头的诡异道袍,立于祭坛顶端。他面容枯瘦,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鼎内翻腾的血泡。
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滑落,与额角因用力而暴突的青筋混在一起。
“时辰将至。”
随即他猛地扬起手中一柄非金非木,形似人骨的惨白色令旗,声音因亢奋而尖利扭曲:“起阵,恭迎圣僧真灵降世,涤荡道门余孽。”
“呜——嗡——”
随着那令旗挥下的刹那,祭坛基座上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拳头大小的骷髅头空洞眼窝中,同时亮起幽绿的磷火。
无数道细若发丝的血线从骷髅口中喷射而出,如同活物般在雨中交织,瞬间构成一张覆盖整个广场的庞大血网。
血网升腾,贪婪地吮吸着鼎中蒸腾的污秽血气,网眼中央,一个由纯粹怨力与污浊佛光凝聚的漩涡缓缓成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吸摄之力,遥遥指向都城西南角一座破败的三清观。
“咔啦啦。。。”
而此刻那三清观正殿,泥塑的元始天尊神像剧烈震颤,布满蛛网的泥胎寸寸龟裂。
忽然一道纯净柔和,带着悲悯气息的淡金色光团,如同被无形巨手硬生生从神像眉心剥离,正是金蝉子第十世轮回凝聚的真灵本源。
那光团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哀鸣,却被那祭坛血网散发的污秽之力死死牵引,身不由己地朝着王宫方向急速飞去。
“成了,哈哈哈。”
鹿力大仙在祭坛下方手舞足蹈,布满褶皱的脸上尽是狂热:“道祖又如何?在无上佛法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如今圣僧真灵归位,便是吾佛门大兴之始,这车迟国,便是佛光普照的第一块净土。”
此刻他枯槁的手指因激动而颤抖,指向那被血网牵引,正急速飞来的金色光团,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而羊力大仙立于祭坛另一侧,手中紧握着一枚形制古朴,非金非玉的紫绶法印——车迟国师印。
他深吸一口气,口中急速念诵着拗口邪异的梵咒,周身腾起灰黑色的妖异佛光。
法印随着咒文嗡鸣震颤,印纽上盘踞的狴犴兽首双目骤然亮起猩红血光。
“封。”
随即羊力大仙须发皆张,猛地将法印朝着飞至祭坛上空的金色光团狠狠盖去。
“嗡。。。”
顿见一道由无数细密扭曲血色梵文构成的符印自印底喷薄而出,如同巨大的血色烙印,瞬间罩向那纯净的金蝉真灵。
符印落下的刹那,祭坛顶端的污道血鼎仿佛受到刺激,鼎中血膏剧烈沸腾,喷涌出三道粘稠的血柱,如同巨蟒般缠绕而上,死死捆缚住那淡金光团。
“呃啊。。”
一时间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尖啸响彻虚空。
纯净的金色光团在血色符印与污秽血柱的双重侵蚀下,光芒急速黯淡收缩,如同被投入浓硫酸的黄金。
光团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纹,其内蕴含的悲悯祥和气息被狂暴的怨毒与贪婪疯狂污染吞噬。
然后那光团被强行拖拽着,一寸寸沉入中央那尊最大的污道血鼎。
鼎内粘稠的血浆如同活物般翻涌包裹,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最终将其彻底吞没。
鼎身铭刻的密宗梵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混合了佛门庄严与邪魔污秽的诡异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凶兽,自祭坛冲天而起。
这时的王都上空,厚重的铅云被这股气息搅动,形成一个覆盖百里的巨大血色旋涡,缓缓转动,如同魔神俯看大地的独眼。
虎力大仙感受着祭坛下奔涌的、前所未有的污秽力量,枯槁的脸上肌肉因狂喜而扭曲,他张开双臂,仰天嘶吼,声音在凄风冷雨中显得格外狰狞。
“圣僧归位,佛临车迟。道门伪神,尽化劫灰。”
当那祭坛中央的污道血鼎在吞没金蝉真灵后,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凶魂。
鼎身剧烈震颤,表面那些扭曲的密宗梵文仿佛活了过来,在暗红的铜胎上疯狂蠕动扭曲,然后重组。
粘稠如膏的血浆在鼎内沸腾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瘆人的声响,伴随着低沉如野兽咆哮般的嗡鸣,一股混合着檀香与血腥的甜腻气息弥漫开来,令人闻之欲呕。
鼎口上方,那被强行污染的金色光团并未熄灭,反而在污血的浸泡下,透出一种诡异而妖艳的暗金光泽。
光团如同心脏般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膨胀,都牵动鼎内血浆喷涌起数尺高的血浪,无数由怨念、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凝结成的黑色细丝,自王都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搏动的暗金光团疯狂吞噬。
光团的色泽越来越深,越来越沉,核心处一点邪异的猩红正悄然孕育。
“不够,还不够快。”
虎力大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团核心那一点微弱的猩红,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
他猛地转头,朝着广场边缘列阵的数千名身披破烂道袍的“修士”厉声咆哮:“道门余孽,冥顽不灵,今日便以尔等血肉神魂,为圣僧真灵铸就无上佛基,给我填进去。”
“国师饶命啊。”
“我等真心皈依,求国师开恩。”
“佛祖慈悲,佛祖慈悲啊。”
绝望的哭嚎、嘶哑的求饶瞬间撕裂了雨幕。
那些被强行剃度,换上道袍的可怜人,大多只是略通道术皮毛甚至只是寻常百姓,此刻被身披黑甲的御林军如驱赶牲畜般,用燃烧着黑色佛炎的锁链狠狠抽打着,踉跄着,哭喊着被推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祭坛血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