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静默，过了半晌，又道：“我不懂，既然你能在我身边滴水不漏地做到这个份上，又为什么要暴露自己。”
是的，陆经年是故意让沈星辰看到“陈静静”的。
目的就是让沈星辰知道，真正的幕后使者是谁。
“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顶。”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眼尖的陆经年上前紧紧抱住沈星辰。
“砰的”一声——
是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
是谁开了枪！
沈星辰惊呼出声。
陆经年低垂着眼睛，看着胸口汩汩流出的血，声音越发低沉：“星辰，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了。”
沈星辰吓得说不出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心底一沉，咕咚一下：“你……不要说话了，我求你了好吗？”
“我和你分手，除了我研究这个药的原因，还有一个……我知道，我父母对你父母的伤害，我无颜面对你了。嘶……好痛啊……星辰，我想就要死了吧。”
“什么……”
陆经年眼皮忽然开始打架，一副困倦的样子。
一股子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沈星辰忽然想到什么，冲上去抢过他手里的伏特加。
拿到手上闻了闻，她脸色立刻变了，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这……你喝的是什么？”
这不是正常的伏特加，里面掺了东西。
陆经年看她紧张的样子，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就要走了，所以让你来送送我。没想到……还有人也想要我的命。”
“你……你……”沈星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父亲，也是这样送走我母亲的。”陆经年说着，还很开心的样子。
他笑得很满足，像是准备回家的孩子。
“救护车……”沈星辰去掏手机，被陆经年摁住了。
她流着眼泪，对上了陆经年冷静的视线。
他冲她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很自私。我做不到，让你看着我一天天地衰败下去。也不能容忍你再承担一次失去你的滋味。”
沈星辰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陆经年口齿清晰地向沈星辰解释：“我很清晰地看着自己疯掉，但是你大概不能理解，对于像我母亲和纪年那样的人来说，我是救世主。”
结束他们痛苦而漫长的生命的救世主。
沈星辰听到火光荜拨的声音。
陆经年的声音在这沉寂的黑夜里听来，很像一位老者沧桑的劝慰。
“沈星辰，我从我父亲手里继承了黑桃组织，送走了很多生命。死亡对我来说，变成了家常便饭。我不怕死。我唯一不舍得的……”
“……是和你告别。”陆经年微微皱起眉头，那是药效发作了。
沈佳人睁大眼睛，鼻头一酸，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陆经年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抚摸着她的脸颊。
就像是之前很多次做的那样。
他微笑了起来，近乎着迷地盯着她的脸：“……你为我哭了。真好。”
沈星辰没有想到自己会流泪，只是摇头，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千思万绪，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整理起。
“我此生，怕是不能……许你漫天星辰了……”
陆经年去拉沈星辰的手，虔诚地往她的手背印下一吻：“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要……”沈星辰哭了起来，将头埋在他的手臂上，肩膀耸动。
陆经年的目光越发迷离，声音也越来越低：“我祝你……前程似锦，一生……幸福喜乐……”
他的手，始终很紧很紧地抓着她。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都没了，他都没有松开。
……
屋子里渐渐地冷寂了下去，只听得到沈星辰的哭声，伴随着火光燃烧的声音。
握在手心的手指一点点地冷了下去，沈星辰哭累了，在昏暗的光中去看陆经年的脸。
他死去的样子，和睡着似的，很孩子娇憨。
沈星辰伸出手，想碰他的脸，看到了什么，目光凝滞住了。
那是一个项链，从陆经年的衣服领子里翻出来。
项链上，挂着两枚戒指。
她认得这个东西。
那是她和陆经年亲手去挑选的订婚戒指。
沈星辰心脏剧烈收缩，疼得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忽然一个声音在屋子另一头响起，把沈星辰吓得不轻：“他一直在等你。”
壁橱的门后，陈静静从阴影中走出来，面色悲喜无欲。
“你……”沈星辰睁大眼睛，虽然知道陈静静一定在这里，但是再次看到她，还是震惊。
陈静静像是没有看到沈星辰，只是盯着陆经年的脸，淡淡道：“他有利用过你，让你混淆姜野的视线，转移目标到青蛙制药身上。”
这一点沈星辰也想到了，但还有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让你们来瑞士，也是他让纪年说的。姜野在国内太安全了，本来想在瑞士结束他的生命。但是他忽然发现自己也被人盯上了……”说到这里，陈静静很疲惫的样子，不忍再说下去。
沈星辰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临时推翻了整个计划，大概看到你和姜野在一起开心的样子，他没有舍得吧。”陈静静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陆经年的头。
声音平缓：“黑桃后续的事情，我会回国和警方交代，这件事到他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
陈静静目光这才投射到沈星辰脸上，居然出奇地平静：“你知道吗，他这样做的原因？”
沈星辰知道。
“只有这样，你才可以一辈子记住他。即使在你已经爱上其他人的情况下。”
他用这样壮烈的方式，成全了她和姜野的爱情。
也让自己在沈星辰的心底，抢占了一席之地。
沈星辰捏着陆经年挂在脖子上的对戒，因为过于疼痛，而整个胸口都疼得不行。
陈静静摸着陆经年的头发，声音沉重：“沈星辰，你欠了他一辈子。”
沈星辰缓缓地闭上眼，眼泪滑落。
大雪皑皑。
姜野望着天地间茫茫白雪，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纪年应该在准备第二天安乐死的流程了，明天要用什么面目送走这位新朋友？
姜野不知道。
死亡是太大的课题，人类太难解答。
而另一边，远处的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近了。
姜野只看她的脸色一眼就知道事情不太好。
沈星辰脸上泪痕未干，手上紧紧地攥着什么，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站住了。
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雪迷了眼睛，白洁的雪色，刺得人眼睛疼，沈星辰望着姜野，想说的话都化成了一缕白气。
消散在空气中。
姜野无奈地叹口气，朝她伸出手：“走吧。”
沈星辰将项链套在脖子上，朝着姜野，深一步，浅一步地，步履蹒跚地走去……
落雪了。
覆盖了他们下山的脚印，一片雪景里，茫茫的白色覆盖了黑色潮湿的土地。
这里不会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