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时间一晃而过。
霍东临从团长变成了霍将军，唯一不变的，是那张冷厉的黑面。
这天，他跟往常一样骑二八大杠去研究所接媳妇下班。
警卫员一溜烟跟在后面。
看到霍军长，研究所里的小年轻们，止不住羡慕他们夫妻感情好。
“主任，新华社记者在外边等很久了。”小干事敲门进来说道。
姜宁宁从文件中抬起头来，如同上好的水墨画。
时间对美人似乎总是格外宽容。
那张脸似乎没有老过，随着岁月沉淀多了几分沉静的美。
如今姜宁宁除了是宣传部主任，还兼任全国妇联副主席的位置，以及清大新闻学教授。
她揉捏着发胀的眉心，道：“我不是说了，不接受任何采访？”
小干事：“说了，对方这次是来了第二趟，并且让我把这个采访提纲转交给您。如果您看完以后不感兴趣，她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姜宁宁不禁失笑。
前些年，她在清大讲过几堂课，其中就授予学生们，如何利用采访提纲打动访问者的技巧。
不曾想兜兜转转，居然会用到自己的身上。
“对方什么信息？是我的学妹吗？”姜宁宁伸手接过采访提纲。
打开一瞧，光是对方写的一手好字，就给她留下了好感。
再看看整体的内容。
条理清晰，问题都切入主题，没有牵扯到私生活。
这篇报道主要围绕九十年代以来，在姜宁宁主导下的“双学双比”活动以及“春蕾计划”展开提问。
前者主要推动农村妇女学习文化、技术，近1亿妇女接受实用技术培训；后者则是救助失辍学女童。
在姜宁宁查看大纲的间隙，小干事把记者资料调查清楚了：“这位女记者同志名叫姜阳生，毕业于清大新闻系，因优异成绩进入新华报社。”
“主任，她和您一个姓呢。”
姜宁宁笑道：“行，你让她进来吧，只给她十分钟的时间。另外你去外面跟霍军长说一声，让他找个阴凉的地方多等会儿。”
小干事离开以后，记者很快走了进来。
看见她眼睛一弯，激动得面颊通红，伸出来的手都在颤：“姜主任您好，我是姜阳生。”
姜宁宁回握住小姑娘的手。
如果是从导师角度，她会觉得姜阳生这场照面非常不专业。
但她想到夏夏，面对自己的导师时会不会也紧张，于是便没有揪着这点小错处不放，甚至笑容温和的请她坐下来。
“开始吧。”她道。
姜阳生很快调整好状态，深吸一口气后开始进入访问。
进入记者的身份后，她变得专业、自信。
整个人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一场访问下来非常圆满。
啪啪！
姜宁宁鼓起掌。
“姜同志，很期待你写出来的报道，到时候记得邮寄我一份。”
她的认可，对于姜阳生而言，是全世界最好的肯定。
大眼睛扑闪扑闪，她调皮地歪了下头，这才表明自己的身份：“姜姨，你没认出我来，说明我真的做到了当初对您许下的诺言。”
“我，现在攥住了自己的命！”
姜宁宁一愣。
脑海里渐渐浮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与眼前阳光明媚的少女重叠。
“你是……大丫？”
姜阳生更加激动了，“对，是我！”
她上前一步，不顾礼数抱住了姜宁宁，抱住了她人生道路上的启蒙明珠。
这些年来，姜阳生无比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听母亲的话认命，她追上了那辆军绿色的皮卡，在狂风暴雨中坚持了下来。
姜宁宁回抱住她，高兴地说：“你比我想象中更优秀，大丫，你现在是我的骄傲。”
很快，她便感觉到脖颈湿润了。
姜阳生等了这一刻，等了太多年。
她抛弃了本姓，终于如同向日葵的种子，生根发芽，向阳而生。
直到可以称得上功成名就这天，才敢出现在姜宁宁面前。
没有让她失望，真好！！
姜宁宁拉着她的手，把她这些年的情况一一问了个遍。
当年，文秀英安排大丫下乡，本来打算给她找一对养父母。
大丫拒绝了她的好意。
独立上了户口，一边务农一边上学。
寒窗苦读多年，终于拿到了清大的录取通知书。
“……那些年，多亏了文主任经常寄东西给我，村民看到经常有军人过来，对我也和和气气。”姜阳生擦了一把眼泪，“我在首都已经当面感谢过文主任了，这次来军区，是特意跟主编争取的机会。”
姜宁宁回想起上次文秀英通电话时，神神秘秘的样子，原来早就知道大丫会过来。
“你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以后姜姨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你在外面累了，就回家来待一阵子。要是哪天想要结婚生子，姜姨给你掌掌眼。”
她是真的心疼大丫，也是惜才。
姜阳生没料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更加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霍东临出现在门外，那张黑面上隐约浮现几分可怜巴巴，姜宁宁才意识到，自己又把男人给忘记了。
朝窗外一瞧，外边月亮不知道何时挂在枝头上。
姜阳生在军区住了两天，就回首都去了。
在她离开几天后，姜老汉在晚饭时候突然提出来：“宁宁，我想回家了。”
饭桌上一下子陷入安静中。
霍东临担忧询问：“爷爷，是不是最近太忙了，你一个人住着没意思？过两天我就陪你去钓鱼。”
“不是。”姜老汉摇了摇头：“我觉得自己也就这一两个月，差不多就去找你们奶奶了。人呐，老了，就想要落叶归根，带着你奶奶的骨灰一起回去。”
二十年来，孩子们长大了，老人们也就剩下了最年轻、身子骨最硬朗的姜老汉。
以前舍不得走，是想要留在老婆子生活的地方，好歹有个念想。
“我想过了，满满过几天放假，夏夏白天也打电话，说明天就回来。等见过孩子们最后一面，我就坐火车回家了。”
老婆子生前最放不下曾孙孙们。
现在满满当上了警察，夏夏成为科学家，招宝做小生意当上大老板。
孩子们过的好，老婆子九泉之下能安歇，他也放心了。
走了二十多年，也该回老家看看。
姜宁宁心里有些难过，“爷爷，我陪你回去，好久也没给我爸妈扫墓了。”
姜老汉想到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这件事就此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