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牛头角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两个身影正借着树荫的掩护,做着隐秘的勾当。
苏菲半蹲在地上,指尖划过地面的月光,她脚下的影子突然像活过来的墨汁,顺着墙根蜿蜒流淌,悄无声息地钻进隔壁张木匠家的窗缝。影子在屋里舒展、变形,化作一只细长的黑手,精准地够到了桌角那个上了锁的木匣子——那是钱明说的,里面藏着张木匠准备给孙子做心脏手术的救命钱。
“左边第三块砖后面,能量最集中。”钱明站在苏菲身后,双眼微闭,瞳孔里泛着淡淡的银蓝色光晕。他的“能量探查”能穿透墙壁,感知到物体蕴含的能量强度,尤其是钱币长期流通中积累的微弱能量场。此刻,他的视线穿透土墙,清晰地“看”到木匣子里那叠用红布包裹的钞票,正散发着比周围物体更密集的能量光点。
“知道了。”苏菲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操控着影子黑手,指尖般的影子轻轻拨动木匣的锁扣——这是她练了无数次的技巧,影子的触感比真手更敏锐,能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打开最复杂的锁。
就在影子即将触碰到红布的瞬间,钱明突然“咦”了一声,眉头微蹙:“有点奇怪……那叠钱的能量场边缘,裹着一层灰黑色的东西,像发霉了一样。”
“管它什么颜色,拿到手再说。”苏菲不耐烦地催促,影子黑手加快了动作,锁扣“咔哒”一声轻响,开了。
“汪呜——”
一声低低的呜咽突然从身后传来,不像是村里的狗,更像是某种小型犬科动物的叫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苏菲和钱明同时一惊,苏菲下意识地收回影子,那只黑手瞬间缩回她脚下的影子里,仿佛从未出现过。钱明猛地睁开眼,银蓝色光晕褪去,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老槐树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脚边卧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狗,狗的眼睛在夜里泛着温润的琥珀色。
是叶云帝,还有他那只据说能感知生命能量的愈黑。
“叶医生?”钱明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认出这是跟着叶云天一起来的那个医生,据说很不好惹。
叶云帝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月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白大褂上,像洒了一层碎银。“张木匠的孙子先天性心脏病,下周就要手术,那笔钱是他走了三个村子,求了七户亲戚才凑齐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两人心里,“你们确定要拿吗?”
苏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她低头看去,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边缘处竟微微发颤,像是在害怕什么。
“你怎么知道……”钱明还想嘴硬,却被叶云帝打断。
“愈黑告诉我的。”叶云帝轻轻抚摸着愈黑的头,愈黑站起身,摇着尾巴向苏菲走去,它没有靠近,只是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映着苏菲的影子。
就在这时,苏菲突然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奇怪的沉重感——不是身体的重量,而是来自影子本身。她的影子像是吸了水的海绵,变得沉甸甸的,刚才还灵活无比的影子边缘,此刻竟有些僵硬。更让她心惊的是,当愈黑的目光落在影子上时,那片黑色的区域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挣扎,像是被囚禁的萤火虫。
“影子偷来的东西,带着别人的怨气,你不觉得沉吗?”叶云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操控的是影子,可影子记着所有的事——它记得木匣子上张木匠的指纹,记得红布上他老伴缝补时扎破手指的血痕,记得那叠钱被无数双焦虑的手摸过的温度。”
苏菲的指尖开始发凉,她想起前几天偷王寡妇家鸡蛋时,影子回来后整整三天都缩在她脚边不肯舒展;想起偷李奶奶的腌菜坛子时,影子边缘竟沾着几点晶莹的、像是眼泪的光斑。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太累了,现在才明白,那是影子在传递某种信息。
“钱明,”叶云帝的目光转向那个闭着眼的年轻人,“你用能量探查时,只看到了钱的能量场,没看到别的,对吗?”
钱明猛地睁开眼,瞳孔里的银蓝色光晕再次亮起,他下意识地看向张木匠家的方向,这一次,他没有只盯着那个木匣子——他“看”到了更多:张木匠白天劈柴时不小心砸伤的手,能量场是暗沉的红;他老伴夜里偷偷抹眼泪,枕头边的能量场是湿冷的灰;那个躺在床上的小男孩,胸口的能量场像风中残烛,微弱却执着地跳动着。而那叠钱上的能量,确实很密集,但密集的能量场边缘,缠绕着无数根细细的、灰色的线,那些线连接着张木匠夫妇布满裂口的手掌,连接着小男孩苍白的小脸,连接着每一个借钱给他的亲戚家的焦虑能量场。
那些灰线,就是叶云帝说的“痛苦”。
“我……”钱明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之前确实看到了这些,只是被“能偷到钱”的念头冲昏了头,刻意忽略了。他的能力不仅能探查能量,还能感知能量背后的情绪,只是他一直把这当成累赘,从没想过要去理解。
叶云帝轻轻打了个响指,愈黑转过身,对着张木匠家的方向,发出一声轻柔的呜咽。随着呜咽声,一股温和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能量波扩散开来,像初春的细雨落在两人身上。
苏菲突然感觉到脚下的沉重感消失了,她的影子不再颤抖,边缘重新变得柔和。更奇妙的是,她仿佛能“听”到影子传递来的情绪——不是之前的兴奋或紧张,而是一种淡淡的、带着歉意的平静。
钱明也感觉到了,那股温和的能量像清水一样,洗过他的感知系统。他再次看向那叠钱,这一次,灰线里竟透出一丝微弱的金色——那是张木匠夫妇对孙子康复的期盼,是亲戚们“就算不还也没关系”的善意。这些金色的光点,一直被灰色的痛苦掩盖着,直到此刻才显露出来。
“异能能当工具,也能当镜子。”叶云帝走到两人面前,愈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苏菲,你的影子能偷东西,也能在夜里帮迷路的人照亮回家的路;钱明,你的探查能找到钱财,也能发现谁家有人病倒,需要帮忙送医。”
他蹲下身,平视着两个比他年轻不少的年轻人:“你们不是坏孩子,只是还没学会怎么用镜子照自己的心。”
苏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是在点头。她想起昨天路过村东头的小桥,看到一个小女孩的发卡掉进了水里,当时她下意识地想用影子去捞,却被钱明拉住说“浪费时间”。那一刻,影子是雀跃的,不像偷东西时那样沉重。
钱明的银蓝色瞳孔渐渐褪去,他看向张木匠家紧闭的门窗,突然觉得之前的想法无比荒唐。他的能力明明能看到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却偏偏用来干这种事。
“我们……”苏菲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们把之前偷的东西,都还回去吧。”
钱明用力点头,他甚至已经在心里规划好了路线——先去还王寡妇的鸡蛋,再去帮李奶奶把腌菜坛子洗干净,最后,他要去告诉张木匠,村西头的老中医有个偏方,或许能帮到他孙子。
叶云帝看着两人脸上的红晕,那不是羞愧的红,而是像晨露一样,带着新生的光泽。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愈黑说,你们的能量场里,开始有光了。”
愈黑对着两人摇了摇尾巴,转身跟着叶云帝往村东头走。月光下,苏菲的影子悄悄伸长,帮钱明捡起了他刚才慌乱中掉在地上的探路杖;而钱明的眼睛里,银蓝色的光晕再次亮起,这一次,他“看”到的,是村子里无数个需要温暖的角落。
远处,张木匠家的灯还亮着,木匣子里的钱安静地躺着,红布上的能量场,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