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天文观测站的穹顶已经塌了一半,露出狰狞的钢筋骨架,像一头濒死巨兽的肋骨。硝烟味还没散尽,混杂着空间撕裂后特有的、类似臭氧和金属摩擦的刺鼻气息,黏在叶云天的风系异能上,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肺里像塞了砂纸。
林月瞳跪在碎玻璃堆里,掌心的金色火焰正一点点舔舐着右臂上的伤口——那是界主最后的空间碎片划开的,伤口边缘还在微微扭曲,像是随时会被吸入某个看不见的裂缝。她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平日里总是带着暖意的火焰,此刻却跳动得异常急躁,映得她眼底布满红血丝。
“界主的异度空间彻底崩溃了。”叶子桐的全息投影悬浮在半空中,影像还带着战斗冲击造成的闪烁雪花点,“能量残留分析显示,他最后启动的‘空间坍缩程序’,目标不是我们,而是……自毁。”她调出一组数据链,无数淡紫色的光点正从观测站废墟向高空飘散,“这些是异度空间里的‘存在印记’,正在回归现实,但其中没有叶云帝的能量特征。”
叶云天弯腰捡起一块沾着紫色液体的镜片,指尖的风刃小心地避开那些还在蠕动的空间褶皱。镜片里映出他自己的脸,胡茬青黑,左眉骨上有道新的伤口,是被界主的空间波动掀飞的金属碎片划的。这道伤让他想起十年前,界主还在管理局时,总爱拿个放大镜研究他的风系异能轨迹,说“你的风太烈,容易被空间裂缝割伤”。
那时的界主,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水果糖,说是“研究空间会让人低血糖”。
“呵……”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从废墟深处传来,不是回声,而是界主临死前没散干净的精神残留。叶云天猛地转头,看见界主倒下的地方,一缕淡紫色的烟雾正缓缓凝聚成他的轮廓,左手还保持着最后画符号的姿势。
“你们以为……赢了?”烟雾构成的嘴唇开合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嘲弄,“我们七个……不过是‘蛇’蜕下的皮。”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虚画,一个完整的蛇形符号浮现出来,鳞片的纹路清晰得像是用刀刻的,与叶云天办公桌抽屉里那张反复出现乱码的纸、与愈黑记忆碎片里银质手套上的印记、与七个旧部各自留下的隐晦标记……完全吻合。
符号亮起刺目的红光,然后像烧尽的纸灰般散了。界主的最后一缕意识彻底消散前,叶云天的风系异能捕捉到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他在看……一直都在看……”
“警报!警报!管理局第七区隔离室发生空间异常!目标叶云帝……失踪!”
叶子桐的全息投影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画面瞬间切换到管理局的监控画面——叶云帝原本所在的隔离室里,合金墙壁完好无损,能量护盾的指示灯还亮着绿色,但房间中央的束缚椅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面落地镜立在那里,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空荡的房间,而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面具上爬满了蛇形纹路,纹路里流淌着与界主紫色液体同源的光,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窝,正死死地盯着监控探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观测站里的每一个人。
林月瞳的火焰“噌”地窜高半米,碎玻璃堆被热浪掀飞:“是他!愈黑记忆里的那个面具人!”
“查镜子的来源!查隔离室的空间波动记录!”叶云天的声音劈得像风刃,风系异能不受控制地卷起地上的碎石,在半空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旋涡,“把所有监控对准那面镜子,我要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的!”
“查不到!”叶子桐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隔离室的监控在十分钟前被一段未知代码覆盖了,那段代码的加密方式……是‘回声’的精神声波加密法!镜子的材质分析显示,它的分子结构里,有‘枯荣’的细胞操控痕迹,边缘的金属包边,残留着‘磐石’的重力场能量……”
叶云天的心沉了下去。
回声的加密、枯荣的细胞、磐石的重力……这面镜子,是七个旧部联手的“作品”。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叶云帝真正“回来”,他的疯癫、他的被“营救”,都只是引他们找到七个旧部的诱饵。
“还有这个!”叶子桐突然调出一张全球地图,七个红点在地图上闪烁,分别对应着回声的精神病院、枯荣的植物园、影踪的宠物医院、心魇的教堂、瘴母的香料店、磐石的天穹大厦、界主的天文台,“这七个点……连接起来是这个形状!”
一条巨大的蛇形轮廓在地图上浮现出来,蛇头对着北极,蛇尾绕着南极,七个红点正是蛇身的七节脊椎。而蛇的心脏位置,是一片深蓝色的空白——那是太平洋中部的“无记录海域”,管理局的卫星和探测器,从来没有传回任何关于那里的有效数据。
“那里是……”林月瞳的声音有些发颤,火焰在掌心缩成一团,“蛇形轮廓的能量汇聚点。”
叶云天的风系异能突然剧烈共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他能“听”到全球各地的异常能量正在向那片空白海域涌去:回声的精神声波、枯荣的细胞活性、影踪的因果印记、心魇的意识流、瘴母的元素雾霭、磐石的重力场、界主的空间波动……这七个原本互相制衡的力量,此刻正像溪流汇入大海般,在深海某处融合成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洪流。
他终于明白界主那句话的意思了——“他在看,一直都在看”。
这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不仅观察着这一切,还全程“旁观”着他们如何一步步找到七个旧部,如何“破解”阴谋。他们的每一步行动,每一个发现,甚至每一次愤怒和犹豫,都可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
因为这七个旧部,是叶云天最熟悉的人。他们知道他作战时习惯从左侧突破,知道他风系异能的极限是连续使用七十二小时,知道他藏在办公桌第三层抽屉里的、给愈黑擦爪子的湿巾品牌,知道林月瞳火焰异能的弱点是极寒,知道叶子桐害怕密集的虫类……
他们知道他的一切。
“我们在明,他在暗。”林月瞳走到叶云天身边,火焰轻轻拂过他眉骨上的伤口,带来一丝暖意,“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他太了解我们了,甚至比我们自己还了解。”
叶云天望着地图上那片深蓝色的空白,风系异能感知到那里传来的、如同深海巨兽呼吸般的能量脉动。他想起十年前那场让七个旧部“退役”的战役,想起他们每个人“受伤”的理由,想起那些看似偶然的巧合——原来从那时起,蛇就已经开始蜕皮了,而他们所有人,都成了蛇蜕下的皮上,无知无觉的纹路。
远处的海平线上,乌云正以违反气象规律的速度聚拢。原本分散的云层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迅速缠绕、叠加,形成一个巨大的、首尾相接的蛇形轮廓,蛇眼的位置,恰好是那片无记录海域的方向。云层深处偶尔闪过紫色的电光,像蛇信子吐动时的微光。
叶云天缓缓抬起手,指尖的旋风第一次带上了彻骨的寒意,不再是冲锋陷阵的利刃,而是潜伏在暗处的冰棱。
“陷阱?”他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风系异能卷起的气流让他的声音穿透了观测站的废墟,传到每个人耳中,“那就让他看看,猎物掉进陷阱里,也能咬断猎人的手腕。”
他转身走向废墟外,风刃在前面开路,劈开那些还在蠕动的空间褶皱。林月瞳熄灭掌心的火焰,快步跟上,叶子桐的全息投影调整到最高清晰度,悬浮在他肩头,愈黑则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那片正在被蛇形乌云笼罩的深海。
他们都知道,真正的狩猎,现在才开始。
而那片深蓝色的无记录海域之下,某个被无数能量流包裹的空间里,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透过水幕,看着叶云天一行人走向海岸线的背影。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一个由七个能量核心组成的控制台,每个核心里,都沉睡着一个旧部的意识碎片。
“开始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说,声音里没有情绪,只有海水般的冰冷,“我的……老朋友们。”
水幕中,蛇形乌云的影子与海底深处某个巨大的轮廓重叠,那轮廓比地图上的蛇形轮廓庞大百倍,像一头盘踞在地球心脏的、沉睡了亿万年的巨蛇,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