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体的可怕,在于它的“无形”。
当“执念”的精神织网随着清心铃的轻响溃散时,叶云天的身体出现了诡异的平静。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甚至缓缓抬起手,对着林月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月瞳,别怕。”他的声音温和得和平时无异,甚至带着一丝熟悉的疲惫,“我没事了。”
林月瞳的心脏猛地一缩。这笑容,这语气,和她记忆中的叶云天一模一样。可越是相似,越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刚刚经历五重人格肆虐,主意识早已濒临崩溃,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恢复平静。
“不对……你的眼神……”林月瞳后退半步,火焰在掌心不安地跳动,“你不是云天!”
叶云天(或者说,控制着他身体的“寄生体”)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我当然是。你看,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在第七区的星轨咖啡馆,你点了一杯不加糖的蓝山咖啡,说要尝尝‘成年人的苦味’。”
他说出的细节精准到可怕,连林月瞳自己都快忘了的小动作,都被清晰地复述出来。周围的长老们脸色凝重——“寄生体”已经与叶云天的主意识深度共生,它不仅模仿他的言行,还窃取了他的记忆碎片,甚至能调动叶云天最本能的情感模式。
“它不是在操控,是在‘扮演’。”叶云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它吞噬了叶云天的部分意识,现在是半个叶云天,半个异物。”
最可怕的是,没人能确定它什么时候开始寄生的。或许在“瘴气”爆发前,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它就像潜伏在细胞里的病毒,悄无声息地复制着叶云天的意识特征,直到此刻才显露獠牙。阳和长老试图用生命光晕探查,光晕刚接触叶云天的皮肤,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同化,变成了和叶云天能量波动完全一致的光流。
“共生度超过70%。”阳和收回手,脸色苍白,“强行剥离,会撕裂他的主意识。”
“记忆是意识的锚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海水涨落的韵律,“只要找到最初的锚点,就能把模仿者从本体上拔下来。”
蓝沁长老汐流缓步走出。她的古袍是深邃的蓝色,衣摆绣着流动的海浪纹,行走时仿佛有真实的海水在衣间荡漾。与其他长老相比,她的身形更显纤细,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皙,唯有双眼像蕴藏着深海,平静得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汐流没有看叶云天,而是抬起手,掌心对着虚空。
“嗡——”
一道巨大的蓝色水幕凭空出现,横亘在控制室中央。水幕并非液态,而是由无数细小的蓝色光点构成,每个光点都是一段碎片化的记忆。光点流动、聚合,最终形成了清晰的影像——那是十年前的西部荒原,一场罕见的磁暴沙暴正在肆虐。
“那是……”林月瞳捂住了嘴。
影像中,年轻的叶云天穿着破损的作战服,背着一个昏迷的小男孩,在齐腰深的沙暴中艰难跋涉。男孩大约七八岁,脸上布满灰尘,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叶云天用自己的异能撑起一道风墙,挡住呼啸的沙砾,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但他始终把男孩护在怀里,没有让一粒沙子落到他身上。
“那是十年前的‘荒漠救援’任务,”叶云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哥在沙暴里救了这个叫阿尘的孩子,带他回管理局治疗。但三个月后,阿尘因为并发症去世了……”
水幕中的影像继续流动。叶云天把男孩抱进医疗舱,守在旁边三天三夜;男孩醒来后,叶云天给他买了最喜欢的草莓蛋糕,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笑得像个孩子;男孩去世时,叶云天站在墓碑前,沉默了整整一夜。
“寄生体的原型,就是这个孩子。”汐流的声音在水幕旁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它不是叶云天分裂出的人格,而是由叶云天对阿尘的愧疚、遗憾、未能完成的承诺凝聚而成的意识体。它模仿阿尘的依赖,复制叶云天的记忆,最终长成了与他共生的寄生者。”
水幕中的叶云天正给阿尘讲故事,男孩听得入迷,抓住叶云天的手指咯咯直笑。这个画面无比温暖,却让此刻的叶云天(寄生体)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他脸上的温柔笑容开始扭曲,眼神中闪过属于孩童的恐惧和愤怒,“我没有去世!我一直在他身边!他答应过要带我去看海的!”
寄生体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这段记忆。它以为自己是叶云天,却在看到阿尘的瞬间,暴露了本源——它对这段记忆的情感不是叶云天的愧疚,而是阿尘本人的执念。
“找到了。”汐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她的右手伸进蓝色水幕,仿佛在海中捞物。当她的手抽出时,掌心握着一把通体湛蓝的短刃,刃身流淌着海水般的波纹,边缘却锋利得能切开光线。这是用记忆之海中最纯粹的“遗忘之力”凝结而成的“断缘刃”,专斩意识层面的连接。
“就是现在!”
汐流屈指一弹,断缘刃化作一道蓝光,精准地射向叶云天的胸口。刃光没有穿透肉体,而是直接没入他的意识层面。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这次不再是叶云天的声音,而是混合着孩童的哭腔和意识撕裂的尖啸。寄生体的意识被从叶云天的主意识上强行剥离,像被连根拔起的藤蔓,在叶云天的意识海里痛苦挣扎。它的形态开始变化,从叶云天的模样逐渐变回那个七八岁男孩的虚影,虚影上缠绕着无数根透明的丝线,那是它与叶云天主意识连接的纽带。
断缘刃在意识海中盘旋,每一次挥斩都切断一根丝线。丝线断裂时,叶云天的身体就剧烈颤抖一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清明——那些被寄生体窃取的记忆、被扭曲的情感,正在一点点回归原位。
“收!”
汐流双手合十,蓝色水幕骤然收缩,化作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蓝色玉佩。玉佩上雕刻着海浪纹,内部封存着那个男孩虚影的缩小版,虚影还在挣扎,却被玉佩的能量牢牢锁住。
汐流一挥手,玉佩飞到叶云天胸前,轻轻贴在他的衣服上,自动系上了一根蓝色的丝绳。
“锁忆佩,存执念之影,断共生之链。”
玉佩接触到叶云天皮肤的瞬间,发出柔和的蓝光。叶云天猛地咳出一口黑色的血,血珠落地即化作蓝色的光点消散。他的眼神彻底清醒了,虽然依旧虚弱,却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焦距。当他看向林月瞳时,眼中不再有模仿的温柔,而是充满了真实的歉意和疲惫。
“月瞳……”他刚想说话,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寄生体被剥离的瞬间,笼罩整个总部的无形压力彻底消失。那些被寄生体间接影响的人,眼神中的迷茫完全褪去,露出劫后余生的恐惧。阳和长老立刻上前,橙色的生命光晕再次笼罩叶云天,修复他被撕裂的意识壁垒。
汐流看着叶云天胸前的蓝色玉佩,轻轻吁了口气。她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古袍上的海浪纹变得黯淡,仿佛失去了水分的海面。调用记忆之海的力量,尤其是凝结断缘刃,对她的精神消耗极大,此刻她的意识海已经出现了短暂的干涸。
“第六重封印,成。”
她转身看向最后一位尚未出手的长老——紫渊长老虚衍。六位长老都已负伤,能量消耗过半,而最后一个要面对的,是七重人格中最神秘、也最危险的“界外”。
控制室的墙壁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一道幽蓝色的裂隙在角落悄然张开,裂隙中伸出无数根黑色的触须,带着异度空间的冰冷气息,试探着触碰这个世界的实体。
虚衍缓缓睁开眼,他的古袍是深邃的紫色,衣摆上绣着星辰运转的轨迹。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幅微型星图,星图上的星辰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转动。
最后的对决,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