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深处的临时实验室里,冷白色的无影灯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岩壁上临时架设的管线发出低沉的嗡鸣,输送着维持恒温环境的惰性气体,与洞外渐起的山风形成奇妙的共振。叶云天站在环形阵列的第一个沉眠舱前,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这是一号舱。银灰色的舱盖泛着一种非地球金属的冷润光泽,既不刺眼,也不黯淡,像是将所有光线都吸收后再以最内敛的方式匀释出来。舱盖正面,用一种介于蚀刻与能量烙印之间的工艺刻着几行字,字体棱角分明,带着呼啸的动感:“叶云添,暴风宇宙,控风者,曾以飓风平息星系战乱。”
“材质分析出来了。”林月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盯着便携式光谱仪的屏幕,眉头微蹙,“表层合金含锇、铱等高密度金属,但晶格结构是蜂巢状的,里面填充着未知的气态介质——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它在‘呼吸’。”
叶云天终于戴上无菌手套,轻轻覆上舱壁。预想中的冰冷触感并未传来,反而有一种微弱的、类似脉搏的震颤顺着指尖蔓延上来。那不是机械的震动,更像是某种能量在流动,时急时缓,带着风穿过峡谷时特有的节奏。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祖父的旧书里看到的插画:上古风神御风而行时,衣袂翻飞的弧度与此刻的震颤频率竟隐隐相合。
“能量记忆场启动了。”林月瞳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传感器贴在舱盖中央。传感器瞬间亮起红光,一条纤细的数据线连接着她手中的分析终端,屏幕上,无数红色的光点骤然炸开,随即凝聚成一张不断变幻的轨迹图。那些线条时而如狂草般扭曲,时而如蛛网般密集,最终定格成一片螺旋状的星云形态。
“这是暴风宇宙的‘气纹’。”林月瞳放大其中一段轨迹,红色线条在此处形成了剧烈的碰撞痕迹,像是无数道气流在此交汇、撕裂又重组,“每个控风者都会在常用的媒介上留下这种印记,相当于……宇宙级的黑匣子,记录着他们动用最强力量时的场景。”
叶云天凑近屏幕,瞳孔随着轨迹的走向收缩。在那片混乱的气流图谱中央,有一块明显的“空白区域”,边缘的气流轨迹呈现出向内塌陷的弧度。“这是……被摧毁的物体留下的能量阴影?”
“不止。”林月瞳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三天前卫星扫描到的卧龙山周边地底岩层结构,“你看这里——”她将两段轨迹图叠加,红色气纹的空白区域竟与某块深埋地下的高密度合金残片的三维模型完美嵌合,“这是某种大型空间站的残骸轮廓,根据密度推算,直径至少十公里。”
她切换到数据库界面,调出一段标注着“未识别星系战乱记录”的加密文件:“三年前,云天科技的深空探测器曾捕捉到一次跨星系能量爆发,光谱特征与极端风暴吻合。记录显示,那场战乱持续了七个星周,最终被一场覆盖整个星系的超级飓风终结——所有参战的战舰、空间站都在风暴中心的‘风眼’处被强行定格,就像被无形的手按住了狂舞的剑。”
叶云天的目光重新落回沉眠舱。舱内的营养液是接近透明的淡青色,叶云添的身体在其中悬浮,眉头微微蹙着,仿佛仍在驾驭一场失控的风暴。他的侧脸在液体中折射出模糊的光影,当灯光恰好掠过他鼻梁时,叶云天清晰地看到了那道与自己完全一致的骨性凸起——那是祖父遗传给他们家族男性的独特印记。
“看舱体左下角。”林月瞳提醒道。
叶云天俯身,果然在舱壁与基座的连接处发现了一块嵌着的碎片。那碎片呈不规则的星形,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氧化层,却依然能看出金属的本质。他用特制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碎片样本,放入能量检测仪。
“嗡——”检测仪瞬间发出提示音,屏幕上跳出血红色的能量峰值曲线,旁边的分析栏里赫然显示:“检测到高浓度星际气旋粒子,特征与极端风暴能量数据库匹配度98.7%。”
“这是风暴的‘余烬’。”叶云天低声说,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曲线,“当他用飓风平息战乱时,这块碎片被风暴的能量场‘烙’在了他的舱体上。”他忽然理解了舱盖刻字的笔锋,那些带着锐角的笔画,确实像风在金属上刻下的痕迹。
“他的名字,‘添’。”林月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不是‘天空’的‘天’,是‘增添’的‘添’。”
叶云天愣住了。他看着舱盖上的“添”字,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真正的力量不是摧毁,而是给失衡的天平添上该有的砝码。”
“暴风宇宙的法则或许更直接。”他记录下数据,笔尖在平板上划出的弧度竟与屏幕上的气流轨迹有几分相似,“狂乱的能量需要秩序来约束,就像飓风过境后,总会留下一片被梳理过的土地。他的‘添’,是给混乱的宇宙添一道平衡的风。”
就在这时,沉眠舱内的叶云添忽然动了一下。不是呼吸带来的起伏,而是手指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握住了一股无形的气流。贴在舱壁上的传感器瞬间捕捉到一阵强烈的气流震颤,屏幕上的红色轨迹图猛地炸开,又迅速重组,最终在中央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旋转的风眼。
叶云天与舱内那双紧闭的眼睛隔空相对,忽然有种错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场风暴的边缘,而风暴的中心,另一个“自己”正在沉睡,等待着下一次需要平衡的混乱。山腹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大了,呜呜地掠过洞口,像是在回应着舱内那道沉睡的暴风之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