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号舱的蓝光中走出,暖意突然漫了上来。不是实验室恒温系统的那种均衡热量,而是带着某种指向性的、仿佛从核心向外渗透的温煦,像被包裹在初春午后的阳光里,连空气都变得干燥而轻盈。
叶云天抬头,看向环形阵列的第三个节点。三号沉眠舱通体泛着赤金色的光泽,舱壁不像前两个那样平滑,而是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火焰纹路的凹凸质感,像是将一场凝固的篝火封存在了金属里。舱盖的文字是灼热的橙红色,仿佛刚从熔炉里取出,还带着未散的火气:“叶云田,火系宇宙,火焰锻造师,以高温净化过被污染的恒星。”
“温度场异常。”林月瞳举着红外测温仪,屏幕上的数值稳定在38.5c,比周围环境高出整整5度,“不是舱体散热,是能量场在持续释放热能——像一颗不会熄灭的余烬。”
叶云天走近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暖意正顺着裤管往上爬。他伸出手,在距离舱壁十厘米处停下,指尖的皮肤微微发麻,那是高浓度能量粒子掠过的触感。这让他想起祖父留下的那只黄铜手炉,在大雪纷飞的冬夜,炉芯的炭火总保持着这样不灼人却足够温暖的温度。
“看舱壁表层。”他忽然指向舱盖边缘。那里覆盖着一层极薄的淡金色薄膜,像是某种结晶冷凝后的产物,在灯光下折射出虹彩。薄膜的纹路与火焰燃烧时的涡流形态完全一致,甚至能看到类似“焰心”、“内焰”、“外焰”的分层结构。
林月瞳用取样器轻轻刮下一点薄膜碎屑,放入高温质谱仪。几秒钟后,仪器发出急促的提示音,屏幕上跳出的分析结果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恒星灰烬的凝结层。成分包含氦-3聚变后的残留物,还有……碳十四的同位素衰变曲线显示,它曾经历过至少1.2亿摄氏度的高温。”
“1.2亿度?”叶云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太阳核心的温度也不过1500万度,这意味着舱壁曾承受过比恒星内核更狂暴的热量。他看向舱体完好无损的合金结构,忽然明白这种材料的真正用途——不是隔绝热量,而是“记忆”热量,将极端高温转化为可供读取的能量印记。
林月瞳正对着舱壁调整光谱分析仪的焦距,忽然“咦”了一声。舱体的赤金色反光在特定角度下发生了扭曲,形成一片模糊的投影,投射在对面的岩壁上。那是一幅动态的影像:
翻滚的暗红色星云中,一颗恒星正在衰亡。它的表面覆盖着大片粘稠的黑色物质,像腐败的脓疮,吞噬着原本明亮的光球。而在恒星风暴最猛烈的赤道带上,站着一个身影。他的轮廓在炽白的背景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侧脸转动的瞬间,叶云天看清了——那道眉骨的弧度,那紧抿的唇角,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只是这个“自己”周身环绕着纯净的白色火焰。那火焰不像地球上任何燃烧现象,没有黑烟,没有杂色,只是纯粹的、带着净化力量的光与热。他伸出手,白色火焰便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最温顺的溪流,缠绕上那些黑色污染物。每一寸接触,黑色物质都会发出凄厉的“滋滋”声,化为灰白色的灰烬,而被火焰掠过的恒星表面,则重新透出健康的橙黄色光芒。
“那是……白焰。”林月瞳的声音带着震撼,“理论上,只有能量纯度达到99.99%的火焰才能呈现白色,这种火焰不会损伤承载物的本质,只会剥离杂质——就像……最精密的手术刀。”
影像在黑色污染物被清除大半时突然消散,岩壁上只剩下赤金色的光斑。叶云天盯着舱内沉眠的叶云田,他的眉头比叶云添舒展,比叶云甜紧蹙,像是正专注于某项精细的工作。他的掌心对着舱壁,那里的温度比其他部位高出0.3c,与叶云天此刻因激动而微微发烫的掌心温度惊人地接近。
“不是毁灭之火,是净化之火。”叶云天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舱内的沉眠者低语。他想起云天科技的废料处理车间,那些高温熔炉总是在销毁污染物的同时,也会损伤可回收的基材,而叶云田的火焰,却能精准地分辨“该留下的”和“该清除的”。
林月瞳从舱体角落用镊子夹起一块不起眼的焦炭状物质。那物质表面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外壳,她将其放入能量还原仪,按下启动键。几秒钟后,外壳剥落,露出里面的金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检测仪显示:“成分与健康恒星大气光谱匹配,无任何有害残留。”
“这是那颗被污染恒星的‘病灶’。”林月瞳将粉末样本封存,“他把最顽固的污染物结晶带在了身边,作为净化完成的证明。”
叶云天看向舱盖上的“田”字。这个字不像“添”那样带着动态,也不像“甜”那样柔和,它更像一片被耕耘过的土地,火焰是他的农具,清除杂草(污染物),留下可供生长的沃土(纯净的恒星)。
“火系宇宙的正义,”叶云天在数据板上写下这句话,笔尖划过屏幕时,仿佛有细小的火星飞溅,“是让烧毁的只剩灰烬,让该留下的永远温暖。”
话音刚落,舱内的叶云田忽然轻轻动了一下。他的睫毛在营养液中颤了颤,掌心的温度又升高了0.1c,那层淡金色的恒星灰烬薄膜上,一道细微的纹路亮起,像极了影像中那道白色火焰的轨迹。山腹深处的风似乎更暖了些,带着草木被阳光晒透的气息,仿佛正从遥远的火系宇宙,捎来一句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