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的回答,沈兆面露喜色。
“多谢公子。”
几个公子哥身边的小厮们清扫出一片没有雪的空地,从马车上将茶炉和竹椅拿下来,很快他们几个便坐了下来。
只隔着一扇屏风,沈兆同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檀玉的耳朵。
檀玉一边紧张地喝茶,一边想:难怪在外人眼中沈兆风评那么好,原来他不抽风时居然这么正常。
不仅如此,沈兆还非常有才华,作诗写词信手拈来,赢得了其他公子哥的不少喝彩。
薛奉雪盯着怀中人红红的耳朵,知道檀玉是在紧张害怕,不免觉得好笑,抬手捏了一下。
因为檀玉怕自己和薛奉雪说话的声音被沈兆听见,所以说话时的声音都压得格外小声。
“薛公子……”
薛奉雪“嗯”了声,他低头,薄唇虚虚贴着檀玉的耳朵。
气流缓缓,带着几分痒意:“抱歉小玉,这是个意外,我并不清楚他也会来……”
檀玉被他吹得打了个哆嗦,睫毛疯狂眨了几下。
薛奉雪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更奇怪了!
就好像……
好像他是背着沈兆出来偷情的一样。
可现实不是这样。
他和薛公子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是难得的知己。
檀玉没忍住唾弃了自己一下,怎么能够用那种肮脏的想法玷污他和薛奉雪之间纯洁的友谊呢?
这是对薛公子的不尊重。
想开了这一点,檀玉脸就没那么滚烫了。
他向后仰起头,那张带着淡淡茶香的嘴唇虚虚地凑到男人的耳边,笑了笑:“没关系啊,毕竟我们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檀玉想的是:
不管他和薛公子之间有什么关系,他都不想在这里和沈兆相见。
因为按照沈兆对待他的性子,如果看见他和另一个男人一起烹雪煮茶,绝对会抽风。
闹出难看的动静也就罢了,檀玉不怕丢脸,可他怕会因为沈兆连累到薛奉雪的名声。
那样的话,就太麻烦了。
檀玉微微皱眉。
这么大的京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知心的朋友。
可不想因为区区一个沈兆,就破坏掉和薛奉雪长达一个多月的朋友情谊。
檀玉性子太单纯,心里的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
殊不知对于擅长玩弄人心、识人无数的帝王来说,他现在就宛如一个透明人。
薛奉雪握着茶杯,深邃的眉眼掩藏在滚烫的雾气之中。
他仍然在感慨檀玉的天真。
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觉得他对他是朋友之情?
可没有哪个朋友会屡次三番想办法接近一个人,更不会过分干涉对方家里的私事。
尤其是檀玉和沈兆之间的“夫妻之事”。
这段时间,薛奉雪想尽办法离间檀玉跟沈兆。
命人将茶楼的戏从《四郎探母》改成《铡美案》,砸银子让说书先生换着花样讲那些忘恩负义的吸血蚂蟥男——
就是为了让檀玉看见轻易原谅一个渣男的结果有多么可怕。
平时端进包厢里的糕点也好、茶水也罢,无一不是他这个皇帝享用的御前贡品。
更不要说檀玉现在还坐在他怀里。
这样还只是普通朋友?
薛奉雪在心中冷笑一声,缓缓饮尽杯中的茶水。
他倒是要看看——
等到以后他把檀玉按在龙床上亲的时候,这个迟钝的木头还能不能觉得他们之间是朋友之情。
檀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中最好的“朋友”看见他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要怎么欺负他。
“有点热……”
檀玉喝了好几杯茶,衣衫下扁扁的肚子鼓起来一点。
“要不还是先放开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背紧贴着男人胸膛的原因,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檀玉额头上竟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薛奉雪没回答。
他用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掉檀玉脸上的细汗,按住他的肩膀,命令道:“坐好,出汗的时候不宜吹风,不想生病的话就别动。”
檀玉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管过了,还有点不太适应。
自从爹娘去世后,他一直是自己管自己。
最开始冬天的时候连炉子都不会生,好不容易木头着起来,屋子里又弄的全都是呛人的烟。
弄到后面没有办法,他只能开窗把烟放出去,喝一大碗热水,穿上厚衣裳缩在几层被子下将就一夜。
……
眼下被薛奉雪这么管着,檀玉久违地感到安心。
爹娘离开后,他才发现他其实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
只是因为从前他们在身边时檀玉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好吧。”
他点了点头,真的就这么老老实实坐在薛奉雪怀里。
也不敢再继续喝茶,安静地等汗消下去。
与此同时,屏风另一侧的谈话也从诗词歌赋聊到了姻缘。
提起这个话题。
黄衫公子哀怨道:“真是受不了!”
“我娘非要我娶赵家的那个小姐为妻,可她性格再好有什么用,我可听说她长得像个夜叉,难看至极!”
沈兆扫他一眼:“俗话说娶妻娶贤,外貌只是其次。那赵家小姐心地善良,又擅长打理后宅,你何必如此气愤?”
黄衫公子立刻瞪大双眼,看向沈兆:“沈兄!你怎么净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可看见过啊,你那小男妻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也就是你这种厌恶断袖的才能无动于衷。”
黄衫公子想起大婚那日盖头被风吹起的惊鸿一瞥,吞了吞口水,哑声道:“如果是我,别说他是个男的,就是妖怪成精我也愿意哄着宠着……”
沈兆脸色登时就沉下去了。
“别提他。”
众人见沈兆面色漆黑,还以为他已经厌恶那男妻厌恶到连提一下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他们面面相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实在是郎心似铁。
一人笑道:“沈兄是正人君子,区区美色可打不动他。”
有人拍了拍黄衫公子,劝解道:“沈兄是发自内心不喜那男妻,许庸,你以后还是少提他吧。”
许庸闻言,抬头看着沈兆难看的脸色,见果然如此,只能无奈地闭上嘴巴。
“好好好,以后不提了,抱歉啊沈兄。”
许庸嘴上那么说,心中却忍不住腹诽:真是个不懂享受的,那男妻跟着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些都是友人的猜想。
可实际上只有沈兆自己清楚:
方才听见友人话里话外对檀玉不加掩饰的觊觎那一刻——
他下意识涌上心头的情绪不是厌恶,而是难以言喻的恼怒。
沈兆是在生许庸的气。
公子哥们很会看眼色,见沈兆和许庸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迅速转移了话题,开始聊一些轻松的风流韵事。
这期间,沈兆始终一言未发,捏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仅仅一屏之隔。
檀玉听着对面重新欢快起来的笑声,再想想方才沈兆冷硬的呵斥,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最近沈兆那么奇怪,还总是在府里不分时机和他“偶遇”……
合着还是讨厌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