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站在博物馆外的街道上,阳光刺眼得有些不真实。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道蓝色细线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像是某种烙印。
“我真的逃出来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城市的喧嚣声涌入耳中——汽车的鸣笛、行人的交谈、远处商场的音乐。这一切都如此鲜活,与博物馆里那种诡异的寂静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个……请问您知道最近的招聘市场怎么走吗?”
顾十七转头,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背着双肩包,手里捏着一沓简历,脸上写满疲惫和迷茫。
“招聘市场?”顾十七愣了一下,“你是……大学生?”
“对,今年刚毕业。”年轻人苦笑了一下,“找了两个月工作了,一直没合适的,听说今天招聘市场有专场,但我导航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地方。”
顾十七的目光落在年轻人的简历上,最上方清晰地印着他的名字:林远。
——和他曾经的同事“张远”只差一个字。
这个巧合让顾十七的神经微微绷紧,但他很快压下那股不安。
“我正好顺路,带你去吧。”
林远眼睛一亮:“真的?太感谢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顾十七下意识地观察着四周。
街道、行人、商店……一切都正常得过分。
“博物馆无处不在。”
那张纸条上的警告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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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聘市场位于市中心的一栋老式写字楼内,门口贴着巨大的横幅:“应届毕业生专场”。
走进去后,顾十七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会场太安静了。
尽管里面挤满了求职者,但所有人的交谈声都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招聘公司的摊位排列得过于整齐,每家公司的招牌都是统一的蓝底白字,像极了博物馆里的标识。
最诡异的是,那些hR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一致,眼神却空洞得像是戴了隐形眼镜。
“这里……有点怪啊。”林远小声嘀咕。
顾十七的掌心疤痕突然刺痛了一下。
他拉住林远:“等等,我们先看看再投简历。”
他们走到最近的一家公司的摊位前,招牌上写着:
“维度科技——高薪诚聘”
hR是个穿黑色套装的女性,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您好,请问是应届生吗?”她的声音甜美得不自然。
林远点头,递上简历:“是的,我是计算机专业的,想应聘开发岗。”
hR接过简历,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摩挲,顾十七注意到她的指甲泛着淡淡的蓝色。
“很好……我们正好需要像您这样的‘新鲜血液’。”她微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待遇优厚,包食宿,还有……特别培训。”
顾十七的瞳孔骤缩。
那份合同的格式,和博物馆的入职协议一模一样。
他一把夺过合同,在hR错愕的目光中快速扫视——
“甲方:维度科技有限公司”
“乙方需遵守《员工守则》,包括但不限于:每日服用指定药物、不得擅自离职、不得探究公司核心业务……”
最下方的小字几乎看不清,但顾十七还是辨认出了关键内容:
“本合同解释权归高维观测委员会所有。”
“我们走。”顾十七拽住林远的手腕。
“啊?可是……”
“这家公司有问题。”
hR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白部分开始泛起蓝色:“先生,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顾十七没有回答,拉着林远快步离开摊位。
身后传来hR的低声呢喃:
“逃不掉的……你们都是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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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招聘市场,林远甩开顾十七的手,有些恼怒:“你到底怎么回事?那家公司待遇很好啊!”
顾十七盯着他:“你没发现那些hR不正常吗?”
“哪里不正常?人家态度很好啊!”
顾十七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你找工作多久了?”
“两个月。”
“面试过几家公司?”
“十几家吧,都没成。”
“有没有哪家给你发过‘蓝色药片’?”
林远的表情突然凝固。
“……你怎么知道?”
顾十七的心沉了下去。
“你是不是吃过?”
林远的眼神开始飘忽:“就一次……上个月面试完,那家公司的hR说我太紧张,给了我一粒‘镇定剂’……”
“然后呢?”
“然后……”林远揉了揉太阳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时躺在家里,手机里有条短信,说我‘面试未通过’。”
顾十七的掌心疤痕灼烧般疼痛。
——林远已经被标记了。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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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林远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正常工作了?”
顾十七正要回答,余光突然瞥见街角站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
——是那个在博物馆里帮过他的灰衣保安!
男人依然戴着那顶压得低低的帽子,右眼浑浊的蓝色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顾十七浑身紧绷,但灰衣人只是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然后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咖啡馆。
“林远,我们去喝杯咖啡吧。”顾十七突然说。
“啊?现在?”
“我请客。”
咖啡馆里人不多,他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刚坐下,灰衣人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对面的椅子上。
林远吓了一跳:“这位是?”
“老朋友。”顾十七盯着灰衣人,“你到底是谁?”
灰衣人摘下帽子,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晶体,左眼却依然是人类的样子。
“编号00,博物馆初代清洁工。”他的声音沙哑,“也是……唯一一个活着退休的员工。”
林远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灰衣人看向林远,突然伸手按住他的额头:“你被‘播种’了。”
林远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几秒钟后,他瘫在椅子上,额头上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蓝色细线。
“你对他做了什么?!”顾十七猛地站起来。
“帮他‘看到’真相。”灰衣人收起手,“现在他也和你一样了。”
林远缓缓睁开眼,眼神完全变了:“那些招聘公司……全是博物馆的分部?”
灰衣人点头:“博物馆只是‘母体’,它的触须早就伸进了各行各业。”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去找这个人,他能帮你们切断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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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指向城郊的一家老旧钟表店。
推门进去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柜台后坐着一个白发老人,正在修理一块怀表。
“又来了两个‘醒着’的?”老人头也不抬。
顾十七亮出手心的疤痕:“我们需要帮助。”
老人终于抬头,他的左眼戴着单片眼镜,右眼——
是空的。
眼窝里嵌着一颗小小的蓝色晶体,和顾十七掌心的如出一辙。
“编号00退休后,就轮到我当‘接线员’了。”老人笑了笑,“坐吧,孩子们。”
他拉开柜台下的暗格,取出两杯冒着热气的茶。
“喝下去,能暂时屏蔽‘它们’的观测。”
林远犹豫地看着茶杯:“这会不会又是某种药……”
“比那更糟。”老人坦然道,“这是‘毒药’,专门杀死你们体内的高维细胞。”
顾十七二话不说,仰头饮尽。
液体入喉的瞬间,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像被冰冻,掌心的疤痕剧烈收缩,最后变成一道普通的伤疤。
林远见状,也咬牙喝下。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你们自由了——至少暂时是。”
“暂时?”顾十七皱眉。
“只要博物馆还在,就没有真正的自由。”老人敲了敲自己的空眼窝,“我花了三十年才逃出来,结果呢?还是得帮它‘善后’。”
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份证件,推给两人:
“新的身份,远离这座城市,永远别再接触任何‘高薪包食宿’的工作。”
顾十七翻开证件,上面的名字和照片都不是他的,但莫名觉得熟悉。
“这是……”
“上一个‘顾十七’的遗产。”老人意味深长地说,“循环总要继续,但至少这次,你们可以活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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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南方某小镇。
顾十七在当地的图书馆找到了一份整理书籍的工作。
某天午休时,他在一本旧书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人类需要规则才能存活——但别忘了,规则是可以打破的。”
他笑了笑,将纸条折好,放进了贴着“林远”联系方式的钱夹里。
窗外阳光正好,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一次,没有蓝色眼镜,没有白色文化衫,也没有人问他是否愿意“高薪包食宿”。
——至少现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