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徐慕元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四弟,但凡他再努力一点,南溪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愿叫他一声二伯。
那丫头,他打第一次见面,就很欣赏和喜欢。
发自内心的有一种亲近感。
没成想,那竟是他亲侄女。
所以,能不亲吗?
徐慕元给柳悦宁面前的空杯续上热茶,“这还是去年小逸第一次带南溪见我们夫妻俩时送来的茶叶,如今就剩下这小半罐了。”
柳悦宁端茶杯的手一顿,笑容收敛了一些,“哦,是嘛。”
她倒是不知道,南溪竟早已见过徐家人了。
王瑞芝在一旁笑着接话,“悦宁,你可能不知道,那天我一见南溪就觉得她特别亲切,因为她那双凤眼,长得太像我婆婆了。”
徐慕元笑道:“不仅如此,南溪的性格脾性,也像极了我妈年轻的时候。”
“那天送小逸和南溪离开后,我还跟瑞芝说,若妈真有这样一个孙女,她该有多高兴。”
“你不知道,徐家到了我们这一代,我大哥,我,我三妹和五妹家,几乎全是生的男孩子,我妈做梦都想要一个乖巧漂亮的小孙女儿。”
“只可惜……”
后面的话,徐慕元没说,但柳悦宁也清楚。
她虽然极力避免与徐家扯上关系,但总会有人在她耳边为徐家说好话。
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位徐老夫人。
她因不满丈夫不顾儿子意愿,强行拆散儿子与柳悦宁,最后导致柳家两兄妹和南家三口无辜丧生。
儿子也因此与家人离心,远走海外,变成一个封心绝爱,不知疲倦的科研疯子。
愤而与丈夫分居。
最后,早早抑郁而终。
徐慕元见柳悦宁神情有一丝怔愣,叹息道:
“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我父亲,可他当年处在那个位置,周家又用上一辈的恩情逼迫他,他能做的选择也很有限。”
“但他除了分开你和老四,并没有多做什么,反而给你们俩争取了几年缓冲时间。”
“而且在周家要撤销你的毕业证,取消你的留学资格时,悄悄帮你挡了回去。”
“还暗中警告周家,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他的话音一落,柳悦宁和徐僖元同时愣住了。
徐僖元睁了睁眼,“二哥,这些事你为什么当年没有告诉我?”
徐慕元吐出一口气,“老四,你应该了解父亲的性格,很多事,他从来只做不说。”
“他并不是不爱你,他只是用错了方式方法……想在你和徐家家族名誉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徐慕元又看向柳悦宁,“其实,当年在听到你们兄妹俩和南家三口的车祸时,他就后悔了。”
“特别是知道你当时已经怀了老四的孩子后,他就更加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以为只要暂时分开你们俩,给周明萱几年时间接受事实,让她不要再轻易寻死觅活。”
“等几年之后,你们几人的心态都变得更加成熟,到时,他再跟周家商量,解除婚约,成全你跟老四。”
“可他没想到,你怀孕了,而且,为了给孩子一个合法身份,急于把自己嫁出去,却因此遭遇了意外……”
“他当时也有怀疑过周家,还暗中找人去查了周敬泽和他身边的人……但最终证明,车祸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那就是一起意外。”
“可谁又能想到,真正动手的人,会是周明萱和顾崇越这两人呢。”
他的话让柳悦宁和徐僖元都沉默了。
柳悦宁心知,她和徐僖元之间,就是一笔糊涂账。
真要算起来,其实整个徐家上下,并不欠她。
她的确有点迁怒。
但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
理智上什么都想得明白,但情感上,就是放不下。
柳悦宁心底苦笑一声,枉她自诩在大佛寺修行数十年,早已心境通透。
但到底,她还是个凡人。
逃不开爱别离、怨憎会之苦。
王瑞芝看了丈夫一眼,又补充道:“当年因为这事,婆婆跟公公大吵了一架,之后,她就搬了出去。”
“后面我每次去看她,她都说,是我们徐家对不起柳家人,也对不起南家人。”
“他甚至拜托顾崇越替她给你父母和南家小妹送了一笔钱过去。”
“但现在我们都知道,她所托非人了,顾崇越那头中山狼不仅骗了四弟,还骗了我婆婆……”
柳悦宁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这些事,都是她不知道的。
徐僖元鼻尖酸涩,“妈她……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当年何止是妈拜托顾崇越给柳家父母和南家小妹送钱,就是他,第二次出国前,也留了一笔钱给顾崇越,让他转交给柳家父母。
因为他没脸去见他们。
如今看来,那两笔钱,都被顾崇越昧着良心贪掉了。
只能怪顾崇越表现得太好了,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王瑞芝叹息一声:“人都没了,说不说又有什么意义?”
“婆婆她一辈子活得热烈又坦荡,年轻时弃笔从医,又放弃安稳的生活,义无反顾去炮火连天的前线当起了战地医生。”
“她说她的手,画得了画,救得了伤病员,却无法满足小儿子这辈子唯一一次跟他们这对父母提出的心愿……”
“她心里难受,特别是想到那个还未出世的孙儿,心里就更难受……”
“后来,除了每年的家族集会,她再也没有回过徐家老宅,一直住在美院分给她的教授宿舍里。”
美院?
教授?
柳悦宁听到这里,不知为啥,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她忙问,“你婆婆是美院的教授?”
不是说徐老夫人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吗?
王瑞芝与荣有焉,“是啊,我婆婆年轻时就是很有名的新锐派女画家之一。”
“虽说后来转行当了医生,但她这辈子最大的爱好,还是画画。”
“所以从徐家搬出去后,她就接受了美院的邀请,成了美院的兼职教授。”
柳悦宁握着茶杯的手,有点抖,“你婆婆她……她叫什么名字?”
王瑞芝诧异了一瞬,但还是答道:“她本名魏韵芷,但美院的学生都叫她兰教授。”
“因为她不想自己的私生活跟徐家扯上关系,就以兰为姓,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兰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