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灯光还亮着，安欣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数据表快步走进指挥中心。丁义珍正盯着大屏上那条从京海流向开曼群岛的资金线，眉头没松过。
“哥，‘年度分红’文件夹里的七笔汇款都对上了。”安欣把纸放在桌上，“金额、时间、收款账户，全都能跟白金汉酒店和滨江码头运输公司的对公流水对应。这不是巧合，是固定操作。”
丁义珍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两亿三千万，走一个空壳公司，名义上是咨询费。可查过那家公司有没有实际业务？雇几个人？租办公室？报税记录？”
“查了。”安欣苦笑，“注册地址是个虚拟办公位，连门牌号都是共享的。过去五年没申报过一笔增值税，也没雇过一个正式员工。典型皮包公司。”
“那就不是做生意，是洗钱机器。”丁义珍站起身，走到调度台前，“人民银行的数据到头了，再往上追，咱们没渠道。得换条路走。”
安欣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找外援？”
“不是外援，是借道。”丁义珍拿起内线电话，“现在不拼速度，拼的是谁能看得更远。我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周叔，我是丁义珍。”他语气平稳，“有个事，得您出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你说。”
“杜伯仲这条线，我们挖到了境外。七家企业，两年内向一家开曼公司打了两亿多，名目全是‘咨询服务费’。表面合规，实质洗钱。现在卡住了——银行系统不认人，只认协议和授权。国内能调的都调了，但再往外一步，没人带路。”
周叔的声音低而稳：“你想让我怎么帮？”
“华人华商银行在海外有合作网络，尤其在离岸金融这块，你们经手的案子比监管机构还多。我不需要你违规，只需要你以反洗钱协查的名义，启动一次特别追踪。查那家开曼公司的资金最终去向，特别是它有没有把钱转出去，转给谁。”
“你知道这种操作一旦留下痕迹，合规部门会追责到底。”
“我知道。”丁义珍看着大屏上的资金流向图，“所以我已经让法制处起草了一份备忘录，联合金融监管局和经侦支队共同签署，赋予这次协作临时合法性。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周叔停顿了几秒，说了句：“等我十分钟。”
挂了电话，安欣低声问：“他会答应？”
“他会算账。”丁义珍靠在椅背上，“这种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他要的是程序正当，只要我们把路铺平，他就敢踩上去。”
十分钟后，手机震动。周叔回电。
“备忘录我看了，可以操作。”他说，“我已经通知合规部出具内部授权书，仅限本次专案使用。另外，我会派三个分析师组成支援小组，接入你们指挥中心的数据终端，远程协作。”
“太好了。”丁义珍立刻转向调度员，“马上开通加密通道，接通华人华商银行的技术接口。所有人，准备接收境外数据流。”
不到半小时，指挥中心的大屏右侧多出一块新分区，显示着“华人华商银行·反洗钱应急响应组”的标识。紧接着，一份pdF文件弹窗跳出：《关于开曼群岛cayman Star consulting Ltd.的历史交易分析报告（初稿）》。
安欣点开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这五年，不只是京海这几笔。这家公司在东南亚、华南、西南共接收类似‘咨询费’十二笔，总额超过十八亿。付款方涉及地产、港口、能源项目，全是高现金流行业。”
“胃口不小。”丁义珍凑近屏幕，“而且手法一致——境内企业打款，离岸公司收钱，然后呢？钱去哪儿了？”
就在这时，视频窗口弹出。周叔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银行风控室的监控墙。
“丁局长，”他开门见山，“我们顺着最后几笔转账查了下去，发现这些钱没有停留在开曼，而是通过两家新加坡中转户，流入了一家名为‘南洋信托基金’的机构。这家公司注册在裕廊岛，受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监管，但实际控制人信息被层层信托结构遮蔽。”
“典型的海外资产隔离设计。”丁义珍冷笑，“钱一进去，就不是他的名字了。”
“没错。”周叔回应，“但我们发现了一个细节——近三年，这家信托基金陆续向三家国内投资公司注资，总金额约六点七亿。而这三家公司，恰好控股了京海市两个商业地产项目和一家民营医院。”
安欣猛地抬头：“返程投资？”
“正是。”周叔点头，“他们把黑钱送到海外‘洗白’，再以‘外资’身份投回来，享受税收优惠，还能堂而皇之地拿地、并购、扩张。整个闭环，滴水不漏。”
丁义珍盯着那三条回流线路，眼神越来越冷：“所以杜伯仲不是一个人在干。他背后有人帮他做资本包装，有人替他打通跨境通道。这个人，要么是金融老手，要么……就是一直躲在暗处的合伙人。”
“目前还无法确认受益人身份。”周叔补充，“但我们可以锁定下一步动作——只要他们还想继续转移资产，就必须动用现有账户。我已经让团队埋了追踪码，一旦有任何资金异动，系统会立刻报警。”
“好。”丁义珍果断下令，“立即提交首批可疑账户冻结建议清单，由我们这边走司法程序申请紧急止付。同时，把这三家中转公司的资料全部打包，送交经侦和税务稽查组，连夜成立联合核查组。”
安欣立刻转身去安排。丁义珍却没动，盯着屏幕上的信托结构图，若有所思。
“周叔，”他忽然开口，“你说，如果这个人早就打算金蝉脱壳，会不会根本就没打算再动这笔钱？”
周叔沉默片刻：“那他只会做一件事——变更信托受益权。”
“也就是把钱，悄悄转给另一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丁义珍抓起对讲机：“通知李响，立刻控制杜伯仲所有直系亲属和亲密关系人的出入境记录，重点排查最近三个月是否有海外信托签约或资产转移行为。另外，查他儿子去年留学新加坡的学校缴费记录——别只看学费，查陪读账户、监护人账户、校外租房合同，每一笔钱都要过一遍。”
放下对讲机，他又看向屏幕：“这已经不是扫黑了，是拆雷。一层皮下面是一层网，一层网下面是一颗核。”
周叔在视频里缓缓点头：“你要的不只是破案，是断根。”
“不然留着过年？”丁义珍扯了下嘴角，“他以为换个马甲就能重来？我偏要让他知道，钱能藏得住，人藏不住；人藏得住，命藏不住。”
话音刚落，技术科传来消息：银行系统监测到其中一个香港中间户账户发生小额测试转账，金额八千港币，收款方为一家注册于菲律宾的数字支付平台。
“动了！”安欣冲进来，“这是试探信号！他们在试我们的监控有没有生效！”
丁义珍立刻站起身：“通知外汇管理部门，马上协调香港金管局，冻结该账户全部权限。同时发函给菲律宾央行，要求协查该支付平台的实际控制人。”
他转向周叔：“麻烦您那边同步更新追踪策略，把测试行为记入模型，接下来他们要是真动大额资金，必须第一时间捕捉。”
周叔微微颔首：“已经安排。”
指挥中心重新进入高速运转状态。技术人员快速录入参数，经侦人员开始起草协查文书，大屏上的资金图谱不断刷新，红色预警信号接连亮起。
丁义珍站在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块屏幕。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真正进入深水区。
安欣走过来，递上一份刚打印的名单：“这是周叔传来的第一批关联账户，共三十七个，分布在六个国家和地区。光靠我们自己，至少要查三个月。”
“现在不用了。”丁义珍接过名单，直接圈出五个最关键的节点，“挑最硬的骨头先啃。今晚就要让这些人睡不好觉。”
他正要说话，对讲机突然响起。
“丁局，技术科刚截获一段加密邮件片段，发件人Ip经过多重跳转，但最后定位显示——曾短暂连接过华人华商银行的公共wi-Fi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