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把笔帽咔地一扣,扔进桌角的铁皮笔筒。那声脆响在指挥室里炸开,像是给整晚的沉默划了个句号。
他盯着屏幕上刚传回来的电子证据固化报告,眉头都没动一下。李响凑过来低声说:“网安那边确认了,原始日志完整,时间戳没被篡改,司法鉴定所愿意出预认证。”
“那就不是数据,是铁证。”丁义珍抬手点了点屏幕,“他们以为换个服务器、删几条记录就能洗白?真当法律是摆设?”
话音未落,安欣推门进来,手里夹着一份文件。“他们的律师函到了,说我们执法程序违法,要求暂停调查,还向市监委提交了申诉材料。”
丁义珍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嘴角扯了一下:“挺会玩啊,一边删数据一边告我们滥用职权。这不叫申诉,叫反咬一口。”
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拍:“告诉他们,我们每一步都录了像,全程依据《企业信息公示条例》第十条和《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一条执行。要打官司,法庭见。”
安欣没走,又说:“他们关联公司刚刚提起了三起民事诉讼,告市监局和公安侵犯商业秘密,索赔八千六百万。”
“哦?”丁义珍挑了下眉,“急了?”
“明显是想拖住我们。”李响接话,“民事立案一旦受理,行政调查就得暂缓,他们好趁机转移东西。”
丁义珍靠回椅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那就让他们立。法院要是真敢受理,咱们就把全部执法录像、审批流程、现场取证记录打包送过去,顺便问问法官——到底是谁在破坏法治?”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以法为刀”四个字下面写上一行新字:“**法不动,人先乱。**”
“周叔呢?”他回头问。
电话几乎是秒通。
“三条资金通道还在低频活动,但动作更谨慎了。”周叔的声音沉稳,“刚才他们试图通过一家子公司走一笔‘技术服务费’,金额一百二十万,收款方是注册在海南的空壳公司,经营范围写着‘文化咨询’,去年纳税记录为零。”
“典型的障眼法。”丁义珍冷笑,“冻结这笔款,连同他们名下五家子公司的出口退税资格也停了。理由写清楚:涉嫌重大经济犯罪,正在立案审查。”
“明白。”周叔顿了顿,“税务那边已经配合,系统权限已锁定。”
“好。”丁义珍挂了电话,转身对李响说,“你现在就去整理七项核心技术证据——语音伪造审批、Ip地址重合、离岸基金流转、虚假合同、虚开发票、高频小额拆分转账、冷链运输保单异常。做成册子,直接递交给检察机关预审部门。”
李响愣了下:“这么快就建议立案?”
“不是快。”丁义珍眼神冷下来,“是他们逼我们提速。现在每拖一分钟,他们就在多洗一笔钱。我们得让司法程序跑在他们前面。”
安欣看着他:“万一他们继续闹,找媒体炒作怎么办?”
“让他们闹。”丁义珍坐下,顺手打开监控画面,“上次发布会开得挺热闹,这次我给他们加点料。”
他冲安欣点头:“你去准备一份调查摘要,只公布基础事实:我们依法核查,对方拒不配合并大规模删除数据;我们全程录像,执法有据;所有行动均有法律授权。不提具体金额,不涉及境外账户,但要把‘伪造审批’‘虚构交易’这些关键词放进去。”
“公开?”安欣问。
“当然。”丁义珍淡淡地说,“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他们靠谎言活着,我们就用真相照死他们。”
凌晨两点十七分,指挥室的灯依旧亮着。
李响抱着整理好的证据册走出办公室时,看见丁义珍正对着电话说话,语气平静得不像在发号施令。
“……商务局那边,麻烦通报一下外资管理违规线索,触发跨部门协查机制。对,控股方注册地在西北,但资金流向完全不符合实际经营规模。你们有权介入。”
挂了电话,他抬头看见李响站在门口。
“搞定了?”他问。
“七项证据全部归档,副本已经送去检察院。”李响说,“预审科值班人员看了材料,说这个案子立得起来。”
丁义珍点点头,刚要说话,桌上的专线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免提。
“丁局长……我是中联商咨的财务总监,姓刘。”声音有些发抖,“我……我想说明一些情况。”
指挥室瞬间安静。
丁义珍没急着回应,只是朝安欣使了个眼色。安欣立刻调出昨晚的监控录像,画面切到财务室角落的摄像头——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弯腰插U盘,神情紧张。
“你说。”丁义珍终于开口,语气平得像读通知。
“我能提供一批原始票据,还有内部资金调度表……都是没上报的。”那人声音压低,“但我有个条件——能不能算主动配合?争取从宽处理?”
“没有条件。”丁义珍说,“只有两条路:交证据,或者等着被铐进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我现在就过去。”
“可以。”丁义珍看了眼墙上的钟,“我在指挥室等你。记住,带原件,别玩花样。你删过的每一条数据,我们都存着备份。你来,是自救;不来,就是自毁。”
电话挂断。
安欣轻声问:“真能信他?”
“信不信不重要。”丁义珍站起身,走到监控大屏前,“重要的是,他已经动摇了。一个人开始怕,就会犯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更怕一点。”
不到四十分钟,一辆出租车在大楼后门停下。
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拎着黑色公文包下车,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走进侧门。
十分钟后,他坐在了指挥室的小会议室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额角却沁着汗。
丁义珍没坐他对面,而是站在投影幕布旁,按了遥控器。
画面亮起:财务室,深夜,那人蹲在主机旁插U盘,神情慌乱。
“这是你吧?”丁义珍问。
男人喉结动了动,点头。
“你删的不只是数据。”丁义珍声音不高,“是你的退路。”
他关掉视频,走过去,把一份移交确认书放在桌上。“签了它,把U盘交出来。接下来怎么做,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话真不真。”
男人低头看着纸,手指微微发颤。
他慢慢拉开公文包拉链,取出一个银色U盘,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近三年的真实账目。”他声音干涩,“还有……资金转出的审批录音,不是那个退休老师录的,是……是有人模仿的。”
丁义珍没碰U盘,只问了一句:“谁下的指令?”
男人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指挥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李响冲进来,手里攥着一张打印纸,脸色变了。
“刚收到消息,”他声音压得很低,“那三起民事诉讼……法院驳回了。”
丁义珍眉毛都没抬。
“驳回理由是什么?”
“原告未能提供初步证据证明其商业秘密存在且被非法获取。”李响念着,“而且……法院指出,被告执法行为程序合法,全程录像可查,不存在所谓‘强行闯入’。”
丁义珍终于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财务总监:“听见了吗?你的老板还想赖,可法律不认糊弄。”
男人抬起头,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我……我都说。”他声音发虚,“只要能……减轻处罚……”
丁义珍拿起笔,在移交确认书上签下名字,递给安欣。
“安排专人对接。”他说,“证据入库,全程双人监管。”
安欣接过文件,带着人把财务总监带了出去。
指挥室重新安静下来。
丁义珍站在白板前,拿起红笔,在“法立则信生,信立则势成”下面画了一道横线。
笔尖停在最后一笔,没收尾。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低头看去,是周叔发来的消息:
“五家子公司退税款项全部冻结,三条主通道进入预备冻结状态,只等检察机关正式文书下达。”
丁义珍没回。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目光落在U盘上。
窗外,天边刚透出一丝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