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懿不才,愿毛遂自荐,提五万雄兵南下破曹。三月之内,必定克复南郡全境!”
“懿深知,资历浅薄,骤登帅位,恐难服众。然今乃荆州存亡之秋,岂是计较名位之时?懿蒙主公不弃,委以心腹重任,常思肝脑涂地以报!”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向刘备审视而来的眼神。
缓缓说道:“于荆州地理民情、世家脉络,懿略知一二;破敌之策,心中已有成算。更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如期克复南郡,甘受军法处置!”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懿所求,非权柄,实为报主公知遇之恩,解荆州倒悬之危!若功成,皆归主公英明、将士用命;若有失,罪责唯吾一人承担,绝不累及主公声威!”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理交融。
既点明了荆州目前局势危急,又展现了他司马懿作为臣子的担当。
刘备看着伏地不起、姿态谦卑却充满决死之志的司马懿,再想到自己当前无人可用的窘境。
以及司马懿提及的稍纵即逝战机,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快步上前,亲自将司马懿扶了起来。
双手紧握其臂,声音因激动而微颤。
“仲达快快请起!危难之际,方见忠臣赤胆!今日方知,汝实乃吾之肱骨!好!就依你之言。”
“予你五万兵马,南郡之事,全权委托于你!望你不负所托,为吾夺回这荆州命脉!”
“一切军务、粮草调配、人事任免,皆由你一言而决。”
“但为安众人之心,吾会让二弟随军参赞军事。”
“臣,司马懿,领命!”司马懿再次深深一拜。
他低下头去的一瞬间,嘴角难以察觉地扬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
刘备对他还是不放心啊!特意安排自己的结义兄弟简雍随军。
名义上参赞军事,实则……呵呵!
但那又如何?棋局,已按他的预想,悄然布下。
司马懿退出书房之后,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刘备深藏眼底的阴霾。
一直沉默的简雍再也按捺不住,快步上前,声音因急切而变得有些沙哑。
他焦急地说道:“大哥!吾略通面相之术。司马懿此人,鹰视狼顾,绝非久居人下之辈!”
“吾观其言行,谦卑之下暗藏机锋,恳切之中透着诡异。此番主动请缨,索要全权,更立那军令状……”
“司马懿居心叵测,绝不可轻信啊!”
刘备缓缓坐回榻上,先前那股被激发出的决绝之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了然。
他没有立刻回应简雍,而是伸手,轻轻拂去案几上那越窑青瓷碎裂后残留的细微水痕。
“二弟,你所言,吾岂能不知?”刘备开口,声音中透着无比的低沉。
“哎……吾岂会看不出他一向深藏的野心?吾本来想以蒯良逼蒯越就范,然蒯良莫名身死,吾当时还为此大惑不解?”
“如今想来,必定是司马懿所为!借以引发荆州今日动乱!其心可诛哇!”
简雍一怔,不敢置信地说道:“大哥既已知司马懿包藏祸心,那为何还……”
“为何还要将五万大军,荆州命脉,交予此人?”刘备打断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简雍。
“因为,吾现在无人可用呐!元直心向汉室,离吾而去。翼德勇猛,然性情急躁,被刘昆花言巧语蛊惑。”
“眼下,帐下还有谁能应对如此危局?谁能对阵新得南郡的曹操?谁能提出这般险中求胜的奇策?”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如同望着荆州扑朔迷离的未来。
“曹操已得江陵,兵锋直指我荆州心腹。北方朝廷刘昆虽暂无异动,然其势滔天,如巨岳压顶。吾如今是前有饿狼,后有猛虎,进退维谷。”
他猛地转身,盯着简雍,语气带着近乎残酷的坦诚。
“司马懿,就是那杯毒酒!吾知道它有毒,喝下去可能肠穿肚烂,”
“但若不喝,即刻便要渴死、饿死!饮鸩止渴,尚能争得一线喘息之机。若连这杯毒酒都不敢碰,那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简雍被刘备这番直言不讳的话震住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劝谏的话语都化作了喉间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终于明白了,大哥并非被司马懿舌绽莲花的言辞所惑。
而是基于对当前绝境的冷酷评估,做出的一个极其痛苦却不得不为的艰难选择。
这不是信任,而是利用,是一场与狼共舞的豪赌。
“可是大哥,五万大军,全权委托于司马懿……”
简雍忧心忡忡地说道:“……此事实在太过凶险。若司马懿稍有异心,我军根基动摇,荆州顷刻易主啊!”
刘备走回案前,手指轻敲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轻响。
“所以,吾才让你随军。”
他的神情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算计。
“参赞军事是名,替吾看着他是实。你要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你是吾手足兄弟,吾只信你。”
他声音压得更低,缓缓说道:“吾会密令军中几位忠心将领,暗中听从你的调遣。一旦发现司马懿有任何不轨之举,你有临机决断之权!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简雍闻言,心神一震,躬身领命道:“雍明白!必不负大哥重托!”
他此刻才完全领会到了刘备的深意,大哥并非盲目信任司马懿。
而是在冒险一搏的同时,埋下了制衡他的手段。
刘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
神情无比萧瑟地说道:“去吧,早作准备。此行凶险异常,不仅在于沙场刀兵,更在于人心鬼蜮。二弟,一切小心。”
简雍郑重一拜,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又只剩刘备一人。
燃烧中的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了一朵灯花。
刘备独自立于荆州舆图前,目光从标注着“襄阳”的本城,缓缓移向已易主的“南郡”。
再望向北方那片广袤的、皆已臣服于唐王刘昆的土地,最后投向西方益州和东方江东方向。
他的脸上已无半分惊慌,只有深不见底的沉静。
刘备低声自言自语:“司马仲达……你想做这执棋之人。却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弈棋者。这杯鸩酒,吾刘备喝了。但最终是毒发身亡,还是淬炼出一身百毒不侵的筋骨……还尚未可知。”
“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