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寂容摇头长叹:“这‘隔空搬运’的空间神通,玄奥异常,机巧变幻,防不胜防,谁人可敌?”
话音刚落,李书尘与南宫真两人眼前一花,金光耀眼,寂容圣僧已站到两人身前,双手合十,脸带微笑。
李书尘大喜,急忙上前行礼,迫不及待说道:“寂容圣僧,玄都幕后的组织,名‘渊’,此刻动乱四起,需要您这样的高僧大德,出面振臂一呼……”
寂容脸上笑意不减,已挥手阻断李书尘话语,淡淡道:“李施主,初见面时,贫僧便心有所感,似乎你与我佛门有缘,但你乃是衍妙圣宗后人,未曾修过佛法,这种感觉,奇之又奇。”
李书尘愣住了,不明所以,如今大祸临头,为何寂容圣僧反倒不慌不忙,顾左右而言他?
想了一会,忽然从纳戒中取出一物,正是那盏“青铜琉璃灯”,不解道:“莫不是因为这盏佛灯?或许是佛门至宝。”
“哈哈哈哈”,寂容笑开了怀:“施主宅心仁厚,已得到这盏佛灯的认可,昔日,便是他一次次向我传递信息,贫僧佛法修为不足,今日方知此中深意。只是此灯缺少灯芯,佛门神通无法施展。”
李书尘一怔,下意识说道:“正是,灯中原有一枚舍利子,只是被人取走”。南宫真忽然伸出右臂,示意他禁声不言,同时,眼神肃穆,盯着寂容圣僧。
李书尘愣住,略有不解,见南宫真低下头,双掌合十,对着寂容圣僧,口诵佛号。
寂容禅师笑道:“女施主莫要悲痛,须知生亦何欢,死亦何哀,今登极乐,乃是喜事。待我圆寂,舍利置入佛灯为灯芯,恰逢其会,照亮李施主仙途,此乃定数也。”
李书尘吓了一跳,金光灿烂,气势大涨的寂容圣僧,怎么会圆寂,身化舍利?
寂容继续笑道:“如今寻得可担起天下重任的青年才俊,《黄土鉴》我也可放心交给你们二位,实在是老怀畅慰。”说着,手中出现一只木盒,李书尘十分熟悉,正是与《玄水鉴》《赤火鉴》一样的木盒。
李书尘近在咫尺,自然接过。
来不及出声推辞,寂容已抢先发声:“此《黄土鉴》关系一桩天大的隐秘,须得好生保管,待到……”
忽然,李书尘感觉身轻如燕,飘飘然,心中无比快乐,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大玄门,与张定月、董生月等兄弟游山玩水,放浪形骸,春光好,正少年。
转瞬,又想到了与沈依缨的初见,与南宫真在水下秘洞的惊心动魄,与令狐菲在小楼春闺中……
一阵微风吹来,惊见手中已空无一物。
身前,寂容圣僧浑身金光斑驳,如同金身破碎,口中鲜血狂吐,使出全力,一只金光巨掌立在天空,争夺那飞向天际的木盒。
须臾,天空现出一指,普普通通,白白净净,只向寂容圣僧所在轻轻一点。
寂容浑身便像碎片般、慢慢散开,似乎要化成上千块,随风而逝。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出谷黄莺般的轻叹:“你终于,现身了!”天空出现一只玉手,手指纤细,更白更嫩,疾向先前的手指冲去。
倏忽,手指与木盒都已消失不见,天空云淡风轻,安静得可怕。
耳边,梵音响起,似乎无数僧人诵经。李书尘身前,寂容圣僧已盘腿安坐,双目紧闭,极其安详。
一名女子,身着黄衫,站立数丈远处,仰首望天,似在探寻什么。见天空踪迹难寻,回过头来,远远对着寂容尸身说道:“安心去吧,冥冥之中,定有变数!”
寂容圣僧好似听懂了这句话,天空梵音越来越高,到了最高处,浑身金光猛然迸发,肉身剥落,头部七窍更向外发散七色光芒,数道长虹围绕尸身,盘旋数十息,山间芳香四溢。待到虹光止歇,肉身已消散不见,只留一粒金光闪闪、散发着神奇气息的舍利。
那名女子已经闪到了面前,对李书尘道:“收起舍利灯芯,修炼时含于掌心,可慢慢体悟佛门神通的施法口诀。”声音不容置疑,似乎成竹在胸。
李书尘嗯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舍利装入纳戒。忽然惊觉,此人是谁?急忙抬头一望。
一汪似水柔情双目,双眉胜过远山青黛,四目相对,未看到全脸,已如同身临九天之上,看到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乐而忘忧。
那女子轻叹道:“舍利纳入灯中,念动口诀,可发出神通‘天罚古焱’,压制对方修为,压低多少,能持续多久,根据你自身修为而定,甚至可降低一个大境界。”
李书尘不由自主问道:“这些,您怎么会知道?”
女子嫣然一笑,如百花盛开,自己却如花中至尊,高高在上,贵不可言。
李书尘已被这绝世容光震住,痴痴呆呆。
不由自主,拿她与见过最美的两名女子相比较。如果说千娇百媚、慑人心魄的程洲月,称得上是天下绝色,艳丽无双。英姿焕发、气吞如虎的沈无垢几乎可称得上是将帅之才,雄才伟略。面前这位女子,却浑身散发着一股贵不可言、高不可攀的气势,如同君临天下、指点江山。
再看南宫真,也相形见绌,略逊一筹。
女子见两人都被自己绝世容光所摄,微微叹气,右掌一拂,一道光芒闪过,形象大变。化成了一名身着灰袍的女道士,虽然容颜变化不大,但总觉得普普通通,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且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荡然无存,此遮掩法极是神奇。口中道:“适才我阻断你圣法推演,不让你陷入必死劫数,你圣法未大成,不可妄测至强者的机缘。”
此话一出,李书尘狂喜,如果还不知道此女是谁,那就实在太蠢了,忙不迭下跪,大叫道:“圣女祖师、不,圣女姐姐,圣宗后辈李书尘拜见!”
衍妙圣女解初语呵呵轻笑,伸手道:“免礼,罢了,你寻我许久,我避而不见,正是想隐藏暗中,揪出黑手,却仍是让他跑了。”
李书尘急道:“刚才那一指,就是‘渊’的首脑,暗中黑手?连她也当不得圣女姐姐一击吗,仓皇逃窜?”
解初语格格一笑:“此人大乘修为,我连你祖师婆婆张雨婵也打不过,他怎么会怕我?只是深知我厉害,生怕沾染因果,哪怕与我有一丝一毫的因果牵连,我都能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将他推演而出,所以他见我现身,急忙隐遁。”
李书尘听她戏称张雨婵为祖师婆婆,心中一动,圣女连这个称呼都知道,难道已见过张雨婵岛主了?
南宫真忽道:“此人确定是大乘修为吗?”
解初语点点头:“一点不错。”
南宫真脸上乌云密布:“他会是谁,段天枢、剑纵横、还是陆天璇、幽音散人?”
李书尘茫然:“真儿,你怎么妄自揣测,连我大哥、二哥都怀疑上了。”
却见解初语点头道:“段天枢与剑纵横二人疑点最多。”
李书尘见她们二人交谈,内容触目惊心,不禁魂飞魄散:“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如此简单便确定了怀疑对象,就不能是其余的大乘修士?”
南宫真望着李书尘,无奈道:“李大哥,无下仅有五名大乘修士,主谋定是他们其中之一。”
解初语见李书尘仍然疑惑不解,呵呵笑道:“书尘,你已见过游宇,知道‘位面之心’的来历了?”
李书尘一愣,怎么圣女连这个都知道,似乎就没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点点头:“正是。”
解词语缓缓道:“五方天地诞生后,由‘位面之心’认可,方能成就大乘至高无上果位。大乘修士与天地共呼吸、同命运、共享生灵造化之力,多一人便要更多天地造化供养。换言之,自天诛以来五百年,百业凋敝,只能支撑五位大乘强者,除非此位面生长到下一阶段,诞生更多生灵,开创更多造化,否则,除了他们五人,无法诞生第六名大乘修士。”
李书尘急道:“我在一处神奇地域,还见到两位大乘修士。”
解初语打断他:“无源之水,无本之末,时空错乱,‘断天崖’下,莫去管他。”
李书尘与南宫真齐齐惊叫:“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解初语脸上讳莫如深:“我曾推算过断天崖数次,每次都被强大力量阻挡天机。好在,此处众人,命运脉络与本位面完全割裂,不存在影响未来的因素,所以完全不用理会。”
在圣女面前,李书尘几乎有了顶礼膜拜的感觉,好像先知一般,她就是九天之上的神尊,事无巨细,都逃不过她的神机妙算。
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李书尘严肃道:“如此说来,世上确实只有五名大乘修士,只是为何不去怀疑源世真人?”
南宫真气的无力解释,解初语也不禁笑道:“刚才言道,五名大乘修士与天地共享造化之力,源世师伯为天下共主,一人独享八成,若天下纷乱,阴阳失序,则这造化之力同样纷乱,再也不能安享。”
李书尘倒吸一口凉气,四人中有一人,想要从源世真人手中夺取造化之力,故意纷扰天下众生。顿时心生恐惧,二哥豪放潇洒、幽音散人与世无争,还真只有大哥与剑阁主最有可能。
南宫真哀叹道:“无论是谁,大乘强者动了念,遭殃的可就是天下苍生,我南疆,估计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李书尘点头,急忙问道:“圣女姐姐,大难来临,我们该如何去做?”
解初语沉吟一阵,只叹气道:“我竭尽全力推演,依然前路迷茫。只得做好当下之事,走一步看一步,静候转机。你眼下,将赴南疆之约,你只需顺从本心之意,尽力而为便好。”
被圣女说中心中忐忑之事,李书尘脸上一红。忙道:“圣女姐姐,衍妙圣法玄奥,还有诸多不懂之事,想向您请教。”
解初语似早料到:“先行赶路,去往南疆的传送,最近处也需数日,边走边聊罢。”
听到圣女竟然要和自己一同去往南疆,李书尘心中大喜,如此一来,衍妙圣法修至圆满,为期不远了。
神色振奋,三人沿着蜿蜒山道,走出落阳寺。李书尘将心中种种不解,一一道来,圣女自然悉心传授,释疑解惑。
李书尘将自己先前推演“玉衡星主”出错一事直言相告,质疑道:“推演步骤,反复验算,绝无差错,为何结果错误。”
圣女听后不答,略思索,少顷,问道:“书尘,你可知衍妙圣法本质是什么,为什么能预测推演天机?”
李书尘瞠目结舌,从未思索如此深度,自然无法作答,只吟诵起圣法玉简中的诗句:“天地孕育变乾坤,预知万象自出尘。初见溪云骤起时,后发先至胜无嗔。”
解初语摇头:“此注解乃是历代先师所撰写,只点出圣法特征,却未说明圣法真义。据我推断,圣法乃是超出我等思维层次的、更高维度的观测之术。”
李书尘只觉玄妙,字字珠玑,却无法领会。
此刻三人走在山道,遥望山脚下大湖环绕,湖上有桥,桥上有亭,行人如织,风光绝佳。
见李书尘久久不答,解初语伸出青葱玉指,远远指着湖中石桥道:“书尘,且看那桥的两端,各有一男一女,青春年少,彼此相向而行,你可知数十息后,两人将会如何?”
李书尘定睛一望,见那少男少女,各从长桥的一头,向桥中间走去,步伐极缓,在桥头两边观望湖中景色。回道:“两人将会相遇。”
“好”,圣女快人快语:“这便是圣法推演之道的本质。”
李书尘还在思索,解初语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世人身在其中,茫然不见前路,圣法居高临下,万事万物动向一览无余,这便是更高维度的视角。就像那对男女,并不知能否遇到彼此,而我等,已经观测到两人即将相遇。”
李书尘惊喜道:“原来如此,预见未来,便是同理,事物发展历历在目,自然绝无谬误。”
解初语微微一笑:“你能悟到此处,便是将圣法的上卷精通了,可这并非全部。”
正在此刻,两名少男少女齐齐走到石桥中心地段,可桥上有亭,两人身影都被遮蔽,好一会儿,两人各自从凉亭两端出来,背对背而行。
李书尘双目凝视,心中一惊,脑中思索。
解初语继续说道:“看到了吧?这便是你推演不到真相的原因,那座凉亭便是遮掩天机之物,你只看到两人相向而行,预估两人会遇见,却不知是否真的遇见。在那凉亭中,同时存在数种可能,或许两人亲密交谈,或许两人大打出手,又或许两人同时望着不同方向前进,完美错过。无数种情形叠加,预测岂不是全错了?”
“我懂了,我懂了”,李书尘手舞足蹈,原来错误之处在这里,心中豁然开朗。
解初语的声音适时响起:“所以你要尽快修成下卷,下卷核心乃是‘因果坍塌律’,便是要掀开那座凉亭,无论有多少种情形叠加,只要掀开,便只存有一种可能,其余可能性尽数坍塌湮灭。”
话说到此,声音忽然变得极度消沉:“这也是最恐怖之处,无数年来,我隐姓埋名,切断所有因果关联,耗尽心血推演,算了亿万次,却始终脱不开这座牢笼,一步步踏入无尽深渊,始终不见天日。”
李书尘与南宫真二人俱是心惊。李书尘慌乱问道:“圣女姐姐,为何如此恐惧,你所预测的未来,究竟有什么劫数会发生?”
解初语眼角微含泪,声音哽咽,一字一句说道:“此方世界,早被人用推演之道,事无巨细,尽数推演了一遍,已经是一个坍塌过的世界,没有变数,没有未来,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