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柩前的酥油灯噼啪作响,明明灭灭地映出一个挺拔而曼妙的身影。
帐外忽然传来骚动,侍女低声禀报:“公主,那南燕郡主割破了七宝璎珞,正在祭坛前跳往生舞。”
而帐外阴影里,穆翊紧握着刀柄的手不曾松开,他盯着南燕郡主足下蔓延的血迹,喉结处的箭疤突突跳动。
没有人听到灵柩前女子似是而非的轻笑,唯有哥舒衔月自己明白,这一次来的求亲使,与以往不同——如果从前大漠各部是以牧场、马匹、商道为聘,那么这次,这个远道而来的中原客人,却是在用自己的性命,逼迫整个北奚点头。
【甲】
当金刀劈开帐帘的刹那,穆翊的玄甲正抵住三名北奚武士的弯刀,刀柄暗槽弹出的钢针精准刺入他们脚踝穴位。
南燕郡主的赤足在碎玉上碾转腾挪,穆翊暴起欲冲入祭坛,却被乙弗循甩出的银链猛击了一下。
“退下!”乙弗循的呵斥混着舞步的铃铛声。
穆翊无奈泄气,反手将陌刀插入地面,碍于卫兵重重不好发作,只得操持着往日羽林卫站岗的姿态,松柏般立在原地,目光凌厉却片刻不曾离开乙弗循。
乙弗循在旋转中捕捉到银甲公主刹那的失神,这北奚的苍鹰果然认得柔玄血祭!她忍着足底钻心的痛楚,将最后一个舞步重重踏在祭台中央。
“公主可知,在柔玄旧俗中,往生舞需以血饲魂?”乙弗循的声音因失血而飘忽,“百年同盟,唇亡齿寒,北奚真要当缩头乌龟?”
侍女乌兰捧着马奶酒轻声提醒,“北燕王的使者,已在偏帐候了三个时辰。”
哥舒衔月靴底碾过染血的碎玉,忽然俯身捏住乙弗循的下颌。银甲护腕刮出一道血痕,却在触及对方锁骨处的月牙疤时骤然松开——那是北奚部族特有的胎记,用朱砂混着狼血点在初生婴孩的肌肤上。
“郡主好手段”,她甩开沾血的手指,“连柔玄古礼都查得这般详尽。”
哥舒衔月最后一次瞥向双足饮血的乙弗循,步伐果决地走向赫连羽使者的营帐。
穆翊终于一把推开抵在面前的北奚兵士,冲上祭台,甩开手中的陌刀,不等双足血淋淋的乙弗循出声,便蛮横地搀扶着,怒不可遏地骂着:“蛮子,都是蛮子!”
【乙】
哥舒衔月掀开金帐帐帘,信步而入,赫连羽的使者捧着鎏金木匣跪拜,匣中羊皮信笺散发着龙涎香。
“北燕王愿以江淮十二城为聘”,使者额头触地,“求娶草原最耀眼的明珠。”
夜风突然变得暴烈,哥舒衔月望着祭坛方向摇曳的火光,想起那燕女单薄脊背上始终挺直的弧度。她接过信笺在烛火上轻轻一掠,看着火苗舔舐过“永结秦晋”的字样。
“告诉赫连羽”,银甲公主将灰烬撒入夜风,“北奚的鹰,只栖梧桐。”
祭坛的火光在她眼中淬出金芒,一如父亲临终时凝视的落日。
“公主可知汉人有句话叫哀兵必胜?”最后一次求见被拒后,乙弗循将错金短刀横在祭坛石阶前。
哥舒衔月隔着纱帐看她跪成雕塑,活像是父汗生前把玩的中原玉玦——都是被血沁透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