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过去了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短暂的寂静，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随意。
陈大勇浑身一激灵，从狂喜中猛地惊醒。
他看着苏梦瑶那张笑脸，一股寒意却莫名其妙地从脚底板窜上来。
这女人...太诡异了！
面对如此巨额的敲诈，非但不怒不惧，反而笑嘻嘻地给了更多？这不合常理！
陈大勇想拒绝，想继续刁难，想看看能不能榨出更多油水！
一百两虽然多，但眼前还有四匹好马，都是刚需的好东西，还有这辆奢华马车本身...
贪婪的毒蛇在他心里疯狂嘶叫。
但理智又或者说对未知的恐惧，死死地拽住了他。
简单来说，就是从心了。
能随手扔出一百两不当回事的人，背景绝对深不可测！
万一踢到铁板...
陈大勇的手死死攥着那张滚烫的银票，指关节都捏得发白，脸上肌肉抽搐着，贪婪与恐惧激烈交战。
放行？不甘心！
不放？又怕惹祸上身！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周围的流民们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压抑的议论如同煮沸的水，咕嘟咕嘟的冒了出来，
“天爷啊！一...一百两？！”
“我滴个亲娘！那是银票吧？一百两的银票？！”
“这...这姑娘是神仙下凡吗？一百两就这么扔出去了？”
“陈扒皮这下可发财了！一百两啊！够他吃香喝辣半辈子了！”
“呸！发个屁的财！没看他那怂样？吓傻了吧？
人家姑娘随手扔一百两，眼皮都不眨一下，肯定是大有来头！”
“就是！陈扒皮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你看他那脸，又红又白，跟开了染坊似的！”
“活该！让他平时那么横！专欺负我们这些穷苦人！
抢我的干粮，扒我爹的袄子！这下遇到硬茬了吧？”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听见怕啥？人家姑娘还在呢！我看陈扒皮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一百两啊...够我们全村人活多久啊....呜呜呜...”
“唉，人比人，气死人...我们连一个铜板的入城费都凑不齐...”
议论声越来越大，充满了震惊，羡慕，嫉妒，解气，还有深深的苦涩和不平。
无数道目光在陈大勇那张扭曲的脸，他手里紧攥的银票，
以及马车上一身白衣气定神闲的苏梦瑶之间来回扫视。
那巨大的财富落差和权力对比，如同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一个挣扎求生的流民心上。
陈大勇听着周围越来越清晰的议论，尤其是那些陈扒皮，踢铁板，活该的词语，更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陈大勇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而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个诡异的女人和她随手抛出的那张该死的银票！
但真让陈大勇还回去，他也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最终，对未知的恐惧和拿到一百两也不算太亏的念头，暂时压倒了贪婪的毒蛇。
陈大勇猛地抬起头，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可以！当然可以！姑娘您请！
快开城门！放行！”
陈大勇的前半句，恭顺尊敬狗腿的很，后半句则几乎是吼出来的，
同时拼命地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去挪开拒马，驱散城门洞里的流民。
两个卫兵虽然眼馋得要命，但也不敢违抗，慌忙去执行命令，
只是目光时不时瞟向陈大勇攥得死紧的手。
苏梦瑶看着陈大勇那副强撑出来的恭敬和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惊疑与贪婪，
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原来有钱人眼里的世界是这样的。
苏梦瑶轻轻一抖缰绳，无需言语，四匹枣红马乖顺的前进，
这些天这些马儿也知道跟着苏梦瑶有好草好水吃，比惊澜那玩意儿用着顺手多了，
苏梦瑶也愿意喂它们吃好喝好。
四匹枣红马迈开步子，拉着豪华的马车，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
在陈大勇如芒在背的注视下，缓缓驶入了清泉县那高大却腐朽的城门洞。
那张价值百两的银票，就是一个滚烫的烙印，留在了陈大勇汗湿的掌心，也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清泉县这潭深不可测的浑水中，激起了第一圈涟漪。
苏梦瑶甚至能感觉到，城门楼子上，似乎有几道更隐蔽，更阴鸷的目光，随着她的马车移动而移动。
苏梦瑶慵懒的倒在车辕上，任由马儿带她入城，
刚进入城门，就被围上了一圈人，他们热情的招呼着，
厚重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呻吟，将城外的喧嚣，绝望与陈大勇那张扭曲的脸隔绝开来。
然而，清泉县城内的景象，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喧嚣。
苏梦瑶的马车一驶入城门洞的阴影，尚未完全沐浴在城内稍显污浊的光线下，
就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更猛烈的反应。
“贵客！贵客这边请！”
“悦来客栈！干净敞亮，包您满意！”
“福满楼！清泉县头一份儿！热水热饭，伺候周到！”
“姑娘！姑娘看我们鸿运客栈！离县衙近，安全有保障！”
呼啦一声，仿佛早已守候多时，十几个穿着各色粗布短褂，肩上搭着白巾的客栈小二，
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城门两侧的阴影和附近简陋的摊棚后集体钻了出来，
瞬间将苏梦瑶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脸上堆满了最谄媚的笑容，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亢，
手臂挥舞着，恨不能直接伸手去拉马车的缰绳，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这辆豪华的马车和车上这位刚刚用一百两银票震慑了城门官的贵客，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
这些小二常年混迹在城门口，眼光毒辣得很。
城外那惊天动地的一幕，虽然隔着城门，但一百两银票和白衣贵女的惊呼议论早已顺着风飘了进来。
他们看得真真切切，这位白衣姑娘气度非凡，座驾奢华，更关键的是，
出手阔绰得吓死人！
一百两！
眼睛都不眨就扔出去了！
这样一位活财神进了城，谁能抢到自家客栈，那赏钱还能少得了？
掌柜的还不得把自己供起来？
一时间，各种客栈名号，吹嘘之词如同炸了锅的苍蝇，嗡嗡作响，吵得人脑仁疼。
他们互相推搡着，争抢着最靠近马车的位置，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苏梦瑶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上。
苏梦瑶依旧慵懒地斜倚在车辕上，仿佛眼前这混乱嘈杂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
苏梦瑶的眼眸漆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淡淡地扫过一张张因激动和贪婪而涨红，扭曲的脸。
这些面孔，和城外那些枯槁绝望的流民截然不同，
但却同样被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所驱动，只是表现形式更市侩，更赤裸。
终于在那些聒噪的邀请和自夸达到一个顶点，
几个小二的手几乎要碰到车帘时，苏梦瑶才微微动了动。
苏梦瑶甚至没有坐直身体，只是抬起一只手，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片落叶。
手指间，就像变魔术一样，赫然又是一张崭新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