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已过，围聚在祭台前的人群早已散开，融入了这街市坊间的热闹里。
但有一人却格外奇怪，在城门楼处左右徘徊，满脸愤愤，与周围的欢愉格格不入。
“路姑娘，祭典已过，你该兑现承诺了。”
路康宁一滞，冷着脸瞪向声音来处，“本小姐的事儿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来管！”
她甩袖愤愤，“唐望晴的丫头跟她一样的讨厌！”
“大将军府的小姐应当言之有数，说到做到才对！”抬起半垂的眸子，杞子一瞬不瞬的凝着她，眼里满是固执之色。路康宁自觉被讽刺了，气得满脸通红。她最恨别人威胁，唐望晴也就算了，但一个小丫头凭何骑到她头上！
路康宁气得咬牙切齿，若是目光能要人性命，杞子此刻都已然来来回回，死得尸骨无存了！
杞子今日本就是奉命而来，哪怕是遭受冷嘲热讽，怒火白眼也要将小姐交代的事儿给办好了。
依着这份心，她对路康宁自然不惧。
“时辰还早，我去周围走走，一会儿再来。”路康宁转身便要走，还用余光留意着杞子，心想若是她阻拦，自己便发难，她不信自己治不了一个奴才！
可出乎她意料，杞子根本没动，只是淡淡瞅着她。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眼珠子！”那眼神让人恼火的很！
杞子淡淡道:“我家小姐正看着你呢。”
“你！”
路康宁被膈应得呕血，回头狠狠剜一眼，下一秒却硬生生怔在了原地。杞子的半边脸皆隐藏在黑暗中，瞧不出丝毫情绪。灯笼火把忽明忽暗，竟是形如鬼魅！路康宁看了眼身边来来往往带着各种鬼面具的行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竟是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那厢，一队黑衣差吏从远处走来，行在最前的赫然便是今日领了差事的唐清渠，他眼神极好，远远便看到了对峙下的杞子和路康宁。
唐清渠突然笑了，语带艳羡道:“康泽兄真是好福气。”
行在他身边的路康泽微微抬眸，“唐少属此话何意？”
唐清渠偏头:“你可知……”
“嗯？”
他倏地轻笑着摇头，“算了，这事儿本就让我堵心的很，若再由我说出来，我怕是要呕血了。”
他越是这般吞吞吐吐，路康泽便越是好奇。
“唐少属且慢。”
唐清渠步子一顿，望着胳膊上那只手，“康泽兄这是何意？”
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认真道:“今日唐少属不把话说清楚，这街市咱们怕是巡不完了。”
唐清渠蹙眉，“康泽兄这是要因私废公？”
路康泽不答，但脸上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唐清渠在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是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轻叹，“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他将路康泽的手拂下，目光落向城门楼，“康泽兄与令妹真是兄妹情深，康宁姑娘处处护着你不说，前些日子还因晋升之事，还在学堂里与舍妹吵了起来，言语间皆是对你这个兄长的维护，可是将我贬低到了尘埃里。”
“这……”
唐清渠无奈一笑，“我这少属职位，做得名不正言不顺呐。”
“胡说！”路康泽脸色铁青，“晋升之事本就是我自己能力不足，未能达到总属的要求。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与唐少属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郑重道:“唐少属放心，此事我定会与舍妹解释清楚，亦会约束好她，不让她再胡说八道！”
见他满脸怒容，唐清渠迭声相劝，“好了好了，她也是护你心切，怕你被欺负了……”
“我哪里需要她自作主张来维护！”
路康泽一甩袖，气得直哆嗦，下一秒目光却是一凝，朗声道:“路康宁！”
“哥？！”
吕康宁高兴得笑出声，连忙迎上去，“哥你怎么来了？今日巡逻可还顺利？哥，你今日定要好好表现，让总属和各位大人看到你的能力，到时候你定会坐上监察司少属之位，当个总属也不成问题！”
“路康宁！”
她每说一句，路康泽脸色便难看一分，只觉得面子里子都被狠狠摔到了地上。
慢慢跟过来的唐清渠看着他黑沉的脸色，眸中闪过幽光。
路康泽武官出身，最是正直，也要强，凡事都想靠自己。可如今，路康宁所做的一切皆是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被妹妹，且是女子维护，他怎么能忍？
路康泽怒不可遏，可面对此刻懵懂无知的路康宁，他又无法将那么责骂说出口。只得咬牙道:“康宁，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为何？”路康宁不解，“哥哥我是在帮你啊，你能力出众，怎么就无法晋升了，定是有人给你使绊子……”
“路康宁！”
“啪！”
路康宁抚上脸颊，双眼里满是错愕，“哥，你打我？”
颤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路康泽将其背在身后，偏过头竟是不敢与她对视，“宁儿，我今日就是要让你记住，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无需你来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
通红的双目紧紧凝着路康泽，良久后突然嗤笑道:“好，是妹妹我多事了，往后兄长的事儿我都不会再管！我不会再自讨没趣！”
“康宁……”
那一字一句，是倔强的哽咽，听得路康泽的心隐隐抽痛，看着她隐忍的神情，路康泽心有不忍，但路康宁却是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对杞子道:“不是要我道歉么，行，现在就去，可不能让她唐望晴久等了！”
踏上台阶，立在城门楼上。路康宁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在众目睽睽下朗声道:“我是冠军大将军府的路康宁，我承认我比不上右相府的唐望晴唐小姐，大将军府比不上右相府，我是唐望晴的手下败将！”
清脆的声音竟然盖过了那些人声鼎沸的喧闹，响彻了大半个晋阳城，游人们纷纷停下步子，无数目光汇聚到了城门楼，路康宁此刻却丝毫不觉。
“康宁这是在做什么？”唐清渠装傻，满脸忧愁，“如今这般，让我们两家以后如何相处？ 你我二人如何共事？”
路康泽也被这般发展感到头疼，他按了按额角道:“这丫头从小变性子别扭，她说的这些唐少属莫要放在心上，回去后我定会好好教训她！”
最后几字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显然是气狠了。
唐清渠长叹口气，拍拍他的肩道:“小孩儿闹归闹，但我不希望就此影响了我们两家的交情。”
路康泽点头，“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