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还不信，要对我搜魂……那我……那我就只能赌一把，赌她觉得我这种废物的魂魄，搜了都嫌脏了她的手！”
仙鹤载着那名女子，一路飞向了内门深处，最终，降落在了一座悬于云海之上的孤峰之巅。峰顶上，只有一座简朴的白玉凉亭，凉亭旁，一株不知名的古松苍劲挺拔。
林清雪就站在凉亭的边缘，背对着他，一身白衣，在山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她的身影，与这云海、孤峰，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但落在苏阳眼中，却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恐怖。
苏阳气喘吁吁地落在峰顶，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他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躬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东西，拿到了？”林清雪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云海深处传来，清冷，飘渺，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拿……拿到了！”苏阳连忙应声，颤颤巍巍地从储物袋里，将那枚用破布包裹的水晶取了出来，双手捧着，小碎步地跑到林清雪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高高举起，头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里。
“弟子无能！弟子侥幸进入葬剑谷，被其中剑气所慑，心神失守，刚走到内围边缘，就……就不省人事了。醒来时，这枚水晶……就掉在弟子手边。弟子猜测，这或许是师姐所寻之物，便拼死带了出来！至于谷中更深处发生了什么，弟子……弟子一概不知啊！求师姐明鉴！”
他一口气将早就编排好的说辞，竹筒倒豆子般地全部说了出来，语气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要多惶恐有多惶恐。说完，他就那么举着水晶，半跪在地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林清雪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水晶之上。当她看到那水晶通体剔透，散发着至纯的灵魂气息时，即便是她那万年冰封的眸子里，也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这枚“魂晶”，比她预想中，要纯粹了百倍不止。她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苏阳的“弱小”，在不惊动封印主体的情况下，从那处破绽中，引出一丝被污染的“剑魔”本源，再由她来想办法净化。可眼前这枚魂晶，根本不需要净化，它本身，就是最顶级的灵魂滋补圣品！
这意味着，她那个加固封印的感应，是真的。苏阳，这个炼气九层的外门弟子，不仅没有惊动剑魔，反而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净化了一丝剑魔的本源，并顺带着……加固了那个连宗门历代祖师都头疼不已的旷世大封印！
这怎么可能？
她的目光，从魂晶上移开，落在了苏阳的身上。那是一双怎样清冷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一切虚妄。
苏阳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任何一丝谎言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林清雪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却多了一丝苏阳无法察觉的探寻。
“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弟子当时就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在原地了。师姐，弟子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他发起了最毒的誓言，因为他说的，确实是他认知中的“实话”。
林清雪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苏阳。她看到的是一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一双充满了谄媚和哀求的眼睛，一个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她释放出一缕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扫过苏阳的全身。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苏阳的神魂确实处于一种极度虚弱和受损的状态，经脉中的灵力也紊乱不堪。这完全符合一个低阶修士，在受到高阶威压冲击后应有的状态。
他的恐惧，是真的。他的虚弱，是真的。他说的话，从他自身的逻辑和认知来看，也……找不出破绽。
难道……真的是某种巧合？是封印自身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恰好在他靠近的时候，排出了这枚魂晶，又顺便把他震晕了？
林清雪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解释。因为苏阳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与“高人”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懦弱、运气好到逆天的……废物。
这个结论，让她感到一阵荒谬，但又似乎是唯一的答案。
她素手一挥，苏阳手中的魂晶便飘到了她的掌心。她收起魂晶，然后，屈指一弹。一道流光射向苏阳。
苏阳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杀人灭口的剑气，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死。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倒是是一个冰凉的玉瓶，掉进了他的怀里。
他愕然地睁开眼，捡起玉瓶，只见瓶身上刻着三个古朴的小字——“养魂丹”。
这……这是内门弟子都视若珍宝，专门用来滋养和修复受损神魂的高阶丹药！一瓶，至少价值数千灵石！
苏阳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啊，她也没打我啊。这是……奖赏？我啥也没干，就去鬼门关前晕了一圈，回来就给这么贵重的丹药？
他无法理解。他抬头，看向林清雪，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此事，到此为止。”林清雪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你看到的，听到的，包括这枚丹药，从现在起，全部忘掉。若有第三人知晓，后果自负。”
说完，她不再看苏-m-阳一眼，转身再次面向云海，身影孤高，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那名一直静立在仙鹤旁的内门女子，对着苏阳冷冷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中却充满了嫉妒和不解。她不明白，为何林师姐会对这么一个废物，赐下如此重赏。
苏阳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抓着那瓶丹药，连滚带爬地上了仙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来了！赶紧跑！”
他不知道，就在他狼狈逃离的同时，林清雪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厚的兴趣。
一个能让剑魔封印自动净化并加固的“废物”。
这本身，就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
而苏阳，正揣着这个他眼中比催命符还可怕的“奖赏”，一头扎进了新的，也是他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巨大麻烦之中。
苏阳坐在返程的仙鹤上，如坐针毡。
山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吹得他脸颊生疼，但他感觉更疼的，是自己的心。他死死地攥着怀里那个冰凉的玉瓶，感觉自己攥着的不是一瓶能救命的丹药，而是一块随时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