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洞府里,为自己又逃过一劫而后怕不已的苏阳,突然看到,一片青翠的树叶,无风自动,从窗外飘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叶片之上,用不知名的力量,写着一个隽秀的字。
——“静”。
苏阳的汗毛,瞬间倒竖!
是谁?!
他猛地冲到窗边,神识疯狂扫出,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一个字,比王长老的审问,比李默的陷害,带给他的恐惧还要大!
这是一种被完全看透,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力感!
林清雪!
肯定是她!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苏阳拿着那片树叶,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神明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无边的恐惧和焦虑,再次将他淹没。
而他不知道的是,识海中,那个名为“静”的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正在缓缓镇压着他那波涛汹涌的神识之湖。
他那因为恐惧而即将再次暴走的神识,竟然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了下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是苏阳进入内门以来,过得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内门第一祥瑞(邪门版)”的名头,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他成功地隔绝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社交活动。
没人再来找他麻烦,也没人敢跟他套近乎。走在路上,其他弟子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会移动的未知诅咒源,纷纷退避三舍。
苏阳对此,甘之如饴。
他终于可以把自己彻底地锁在那个破败的洞府里,享受梦寐以求的“隐居”生活。
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如何更好地“精神分裂”。
他盘膝坐在石床上,双目紧闭,神情肃穆,看上去像是在入定参玄。而他的脑子里,却上演着一场史诗级的头脑风暴。
“洞府门口的第三块石头上,青苔的颜色好像比昨天深了一点,是不是要下雨了?”
“隔壁王师兄昨天晚上又在偷偷磨剑,他是不是想不开要去找人决斗?”
“食堂今天的大白菜不知道新不新鲜,上次的有点老,塞牙。”
“《万念化神经》这个破功法,到底是谁发明的?真是个精神病……”
他用这些鸡毛蒜皮、毫无营养的念头,像打地鼠一样,疯狂压制着任何可能导致神识失控的“危险念头”。比如“陈风会不会再来报复我”、“林清雪到底想干嘛”之类。
在这种堪称自虐的修炼下,他的《念头归鞘》法门,熟练度飞速提升。
他的神识,也从一开始的脱缰野狗,逐渐变成了一条……虽然还不太听话,但好歹能牵着绳子的哈士奇。
他已经可以勉强做到,将神识收束成一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探查周围数十米的风吹草动。这让他那本就过剩的安全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甚至开发出了一些新用法。
比如,他可以用神识“听”到食堂大师傅今天炒菜时,盐是多放了还是少放了,从而决定自己要不要去吃饭。
再比如,他可以“看”到巡山执事今天的心情好不好,从而选择绕开对方的巡逻路线,避免一切不必要的交流。
这简直就是社恐患者的福音!
苏阳一度沉浸在这种“偷窥”的快乐中,甚至产生了一种“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的错觉。
直到这天,洞府的禁制,再次被人触动。
一枚刻着王长老印记的玉简,悬浮在了他的门前。
苏阳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安稳日子,到头了。
他颤抖着手,将神识探入玉简,一行文字浮现在他脑海。
“内门弟子苏阳,念你于药园之事中有功,特派你前往典籍库,协助整理古籍。即刻报到,不得有误。”
典籍库!
协助整理古籍!
这几个字,像一道道惊雷,在苏阳的脑海中炸响。
恐慌!无尽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个清闲的美差。典籍库远离纷争,安静无人,最适合潜修。而且,这还是王长老亲自下达的“奖赏”,代表了一种看重。
可在苏阳看来,这就是一道催命符!
“陷阱!这绝对是陷阱!”他抱着头,在洞府里疯狂踱步。
“王长老肯定还在怀疑我!他把我弄到典籍库,就是想看我有没有什么特殊能力!那些古籍,肯定有很多是破损的,他就是想看我能不能看懂!我完了!我这次死定了!”
他的被害妄想症,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去,是自投罗网。
不去,是公然抗命,罪加一等。
这又是一个死局!
苏阳欲哭无泪。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只想当个废物,却总有人变着法地想证明他不是废物?
最终,在对强权的恐惧压倒一切之后,他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那个他眼中的“龙潭虎穴”——典籍库。
青云宗的典籍库,坐落在内门一处偏僻的角落。是一座古老而巨大的石楼,楼体上布满了岁月的苔藓,散发着一股腐朽和陈旧的气息。
苏阳走进去,一股浓重的灰尘和纸墨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里的光线很暗,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一直延伸到望不见顶的黑暗中。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典籍,有的是竹简,有的是兽皮,更多的,是那种最古老的玉简,其中不少都已经布满裂纹,灵光黯淡。
负责看守典籍库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瘦得像竹竿一样的老者。他正趴在一张巨大的书桌上打盹,听到动静,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含糊不清地指了指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残破玉简。
“新来的?去,把那些……分分类,登记造册。”
说完,他又趴下去,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苏阳看着那位仿佛随时都会驾鹤西去的老者,又看了看那座几乎快要顶到天花板的“垃圾山”,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看来……情况没他想的那么糟?
这个工作,看起来确实很枯燥,很无聊,很符合他废物的人设。
他找了个小马扎,坐到那堆“垃圾”前,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些破损的玉简,按照上面残留的气息,粗略地分为“功法”、“杂谈”、“历史”等几类。这是一项极其耗费心神,且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
苏阳拿起一枚裂了七八道的玉简,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入其中。
里面是一片混沌,信息残缺不全,根本无法阅读。
“……天道……崩……万法……寂……”
他只能勉强读出几个毫不相干的字眼。
“这都什么鬼东西。”他在心里抱怨道,“比我的未来还要破碎。整理这种东西,简直就是浪费生命,我的脑子都要被这些垃圾信息给塞成一团浆糊了。”
他一边机械地干着活,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吐槽,以此来练习他的“精神分裂大法”。
就在他拿起一枚通体漆黑,表面坑坑洼洼,像块蜂窝煤的破烂玉简,习惯性地开始在心里唾弃它时。
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了。
【叮!】
【检测到宿主正在接触被宗门典籍库判定为“毫无价值”、“无法修复”的知识废品!】
【检测到宿主对当前任务表达了极度的厌恶,对自身工作内容发表了深刻的自我否定感言,其“视知识如粪土,视工作如牢笼”的摆烂精神,令人叹为观止!】
【隐藏天赋“残卷之秘”被动激活!】
【系统正在高速扫描、分析、过滤、重组这些被你认为是“垃圾”的信息……】
苏阳专职垃圾分类员,还没来得及对系统的突然冒泡做出反应,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台超级计算机强行接管了!
他手中这枚“蜂窝煤”玉简里的破碎信息,以及他刚刚触碰过的数十枚其他残破玉简里的信息碎片,像无数发光的溪流,疯狂地涌入他的识海!
这些原本毫无关联、混乱不堪的信息碎片,在他的识海中,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强行拼接、组合、还原!
一幅残缺的、却无比古老的地图,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