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明当真是没太放在心上,别说区区一壶酒,就说把整座酒家喝空了他眼皮都懒得眨,要论武功修为,萧无明在江湖中算不得什么,可论起背景钱财,西北三州地界,萧无明称第二,谁敢扬言是第一?
摆摆手,示意店小二多拿几坛子酒来,那年轻小二见萧无明真是未放在心上,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感情今日真遇上一个脾气好的主子,要不说碰上那望凤城中的臭名昭着的镇北王世子萧无明,那怕是将他生吞活剥都不够解气的。
定了定神,店小二赶忙陪笑道:“好嘞,客官稍等。”
萧无明可不会读心术,要是真会,估计当真会掀桌子将这酒家拆个精光。
穆容英忍俊不禁,见老翁头发乱得像鸟窝,身上青布衫洗得发白,腰间油亮的酒葫 cv芦倒是个老物件。
萧无明挑眉示意拿了几乎新酒的店小二继续添碗酒,指节敲了敲桌沿:“老人家倒是会挑人,我瞧你这葫芦比我爷爷的旱烟袋还油光水滑,不像缺酒的主啊。”
“嗨!”
老翁灌了口酒,砸吧着嘴道,“葫芦虽旧,里头可空唠!不瞒您说,老汉我是灵州城的老货郎,走街串巷卖糖块儿的,今儿出门忘带钱袋,这才厚着脸皮讨酒喝。要说这灵州城啊……”
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几十年前那场大战,镇北王的铁骑从南门杀到西门,马蹄子踩碎地砖啊,如今还能在西街拐角摸着!”
“哟,你还见过镇北王?”
萧无明啃着牛肉笑,眼角瞥见店小二在柜台后擦汗,时不时往这边瞟。
窗外忽然刮来阵热风,卷着沙尘扑在窗纸上,原本晴朗的天竟泛起铅灰色。
风雨欲来啊。
萧无明若有所思的收回眼神。
“见过!咋没见过!”老翁拍着桌子,震得酒水晃出涟漪,故弄玄虚继续道:“那时候我才十岁,躲在城墙根儿底下瞧热闹,镇北王的马尾巴扫过我头顶,跟扫帚似的!”
萧无明笑道:“真的假的?”
老翁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瞧你说的,老汉做买卖可都凭良心,假说什么的从来不会说。不过看你这模样,愣头愣脑的,可是刚出来闯江湖的?”
萧无明嗯了声,饶有兴趣问道:“第一次来灵州城,倒是给我说说城中有什么好玩的?要是说得好,今天的酒我给你包圆了。”
听到这,老翁瞬间来了精神,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萧无明颔首:“骗你对我没什么好处。“
老翁想了下也是如此,翘着二郎腿又喝了口酒,娓娓道来:”要说灵州城呐,老汉想想有什么好说的......有了,要说城里最富烟火气的当属甜水巷。那里的糖糕老婆子守着祖传的铜锅,将糯米粉与红糖熬煮成琥珀色的糖浆,浇在撒满芝麻的糕体上,香气扑鼻,不过那老婆子脾气不太好,不就是吃了几次糖糕没给钱吗,扣扣嗖嗖的,你说这钱攒着留着给她下棺材?真是可笑!”
听着老头讲的,萧无明忽然想到王从命曾他跟提起过的灵州城的糖糕,老翁提及的“咬一口甜到后脚跟”并非虚言。
听最年轻的影狼卫小八说过,刚出锅的糖糕外脆里糯,热气裹着甜香能飘出半条巷子。
接着,老翁还说着城中巷口的老槐树遮天蔽日,树下摆着茶摊,过往行人花两枚铜钱就能讨碗粗茶,听说书人絮叨灵州城的一件件美谈。
萧无明没心思听这些,他所问的不过是为了试探这个老头是否真是本地人,现在刺客可是厉害,改头换面这类小事,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穆容英倒是听得入神,忽然发现老翁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红绳,绳头系着颗亮晶晶的琉璃珠,像是小女孩儿的玩意儿。
正说着,外头“轰隆”一声惊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
店小二慌忙跑去关窗,脚夫们骂骂咧咧地掏铜钱结账。
老翁趁机又给自己满上一碗酒,指着萧无明腰间的长剑笑道:“小公子这把宝剑成色不错,送给老汉换酒喝咋样?”
“老不修!”
穆容英瞪他。
“呦,没想到小公子身边还跟了个大美人,眼光不错呐,屁股大,能生儿子!”老翁脸颊挂着两朵红晕,一副醉酒调侃姿态。
萧无明不怒反笑道:“借你吉言。”
穆容英美眸渐冷。
老翁哈哈大笑,颤巍巍站起身,竹杖敲着地面往门口挪,他拎着坛酒回眸道:“逗你们玩呢!雨大了,老汉得赶紧回家抱孙女,小公子,记得啊,灵州城西门的甜水巷有个卖糖糕的老婆子,那糖糕啊,咬一口能甜到后脚跟!”
话音未落,他一脚踩在积水里,“哎哟”一声差点滑倒,酒坛也应声碎裂,惹得满店人哄笑。
萧无明摇头看着他拄着竹杖消失在雨幕中,转头见穆容英正盯着老翁坐过的位子发呆:“看什么?”
“没什么。”
穆容英摇头,下意识道:“就是觉得这老人家挺有意思,说起灵州城像说自家后院似的。”
店小二擦着桌子过来,嘟囔道:“您二位见怪不怪,最近满大街都是这样的碎嘴老头,逮着人就说当年的战事,许是龙涎草的消息闹的,人人都想编点故事换酒喝。”
萧无明望着窗外如注的暴雨,想起老翁提到甜水巷时,眼里闪过的狡黠笑意,转头冲穆容英挑眉:“待会见了甜水巷的糖糕老婆子,本世子给你抢最大的一块,省得你总说我是登徒子。”
“谁要你抢!”
穆容英平淡瞥了一眼萧无明,这类哄骗小姑娘戏码,她才不会买账。
萧大世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雨幕中远远传来老翁的哼唱:“灵州城,四方方,东头烧饼西头糖~少年骑马过桥头,莫管闲事莫逞强~”
调子跑了十八里地,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畅快。
雨越下越急,酒家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萧无明咬了口酱牛肉,听着脚夫们抱怨这场雨怕是要冲垮官道,又望窗外看去。
雨幕如帘,将青山染成墨色,耳畔那阵阵马蹄声不知是被大雨掩盖还是已到客栈,反正消失的无影无踪。
酒家外,赵翎等人恰时赶到。
在赵翎和春涧等人落座时,原本宁静的酒楼外一股剑意毫无预兆升起。
“李寒舟。”
感受到这股熟悉剑意,萧无明眯着眸子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