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村的日子,因着合作社的生意红火,一天比一天透着亮光。
高老三忙得脚不沾地,李亮玉也成了他的得力干将,算盘拨得噼啪响,那张年轻的脸上总是神采奕奕,透着一股子精明强干。
李秋菊在李亮玉的帮带下,也渐渐熟悉了账房的事务,虽然偶尔还会出些小错,但那份专注和认真,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这天下午,林楚钦正在后院整理一批新炮制好的药材。
衣兜里那部有些年头的旧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擦了擦手上的药末,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林楚钦先生?”电话那头是个男声,嗓音四平八稳,语速不疾不徐,每个字都像是用尺子量过,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调调。
林楚钦“嗯”了声:“我就是,哪位?”
“我们是武道协会。”对方顿了顿,续道:“关于朱雀女士的情况,我们需要和你当面沟通。她目前身体状况如何?协会方面希望尽快接她返回,进行更全面的评估与后续治疗。”
林楚钦擦拭药材的手顿住,片刻后才重新动起来。
这帮人,鼻子倒是灵。
“朱雀姑娘伤势颇重,体内的毒素也未清除干净,眼下不宜挪动。”林楚钦的语调平淡无波。
“贵协会的好意心领了,不过目前来看,她在我这里静养,对恢复更为有利。”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再次传来的男声明显带上了几分强硬:“林先生,朱雀是我们武道协会的重要成员,她的安全与健康,协会必须全权负责。我们拥有更顶尖的医疗团队与设备。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避免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困扰?”林楚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玩味。
“我只晓得,病人需要静养。你们若真是为她着想,就该等她身体康复再说。”
“林先生,此事恐怕由不得你。”那男声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不容分说的意味。
“倘若你不予配合,我们协会,有权采取必要措施。”
“哦?是吗?”林楚钦的声音依旧不高,却透出几分凉意。
“那我等着。”
话音一落,他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屋内的朱雀,隔着一道门,将电话里的内容听了个大概。
“武道协会……”她低声念着这几个字,神情复杂难明。
林楚钦推门而入,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视线。
“他们要接我回去?”朱雀先一步开口。
林楚钦“嗯”了一声,给她又添了些热水。
“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情,不必分心。”
朱雀却没有伸手去接水杯,她注视着林楚钦,第一次显露出些许焦灼:“林先生,我……我不想回武道协会。”
林楚钦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理由?”
朱雀咬着下唇,似乎在极力组织语言,过了片刻,才用极低的声音说:“我记不得太多东西……但是……武道协会……总让我心里头发毛,不踏实。”
她抬起头,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这次受伤,或许……或许与协会内部的人有关。”
此言一出,林楚钦周身的气场陡然一变。
这与他之前的某些猜测不谋而合。
朱雀所中之毒,诡异霸道,绝非寻常江湖仇杀的手段。
若真是协会内部有人暗下毒手,那朱雀此番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你怀疑协会里有内鬼?”
朱雀摇了摇头,又像是点了点头:“我说不清楚,但……就是有这种预感。我昏迷之前,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提及什么计划……还有‘清除’之类的字眼。”
林楚钦没有作声。
这件事,远比他最初设想的要棘手得多。
“林先生,”朱雀望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我晓得这会给您带来天大的麻烦,可是……我能不能暂时留在百草堂?”
林楚钦看着她那张缺乏血色却透着倔强的脸,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林楚钦行事,向来但求问心无愧。
既然出手相救,便没有半途而废、眼看她重蹈覆辙的道理。
更何况,朱雀的身世,她父亲的线索,或许就隐藏在这所谓的武道协会的阴影之中。
“麻烦?”林楚钦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叩”声,他瞥了朱雀一眼,语气随意得很,“我林楚钦这人,旁的本事稀松,就是不怎么怕麻烦。”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你踏踏实实住着。”
“有我林楚钦在百草堂一天,就没人能从这儿把你带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朱雀扶着床沿,身子骨一日比一日爽利,已经能在屋里头慢慢挪着步子。
她也偷偷搬运内息,想寻回些旧日的气力。
那内力却梗着,不听使唤,好似被什么东西死死塞住,每每到紧要处,便散了。
饶是如此,林楚钦每日那几针,还有那苦得倒胃口的汤药,真真切切让她那原本死寂的经脉,活泛了些许。
这点子变化,让她心里那撮快灭的火星子,又悄悄冒了头。
这几日,林楚钦除了盯着朱雀的伤,还得顾着合作社那摊子越发红火的营生,却也没耽搁打探外头的动静。
他自有他的渠道,零碎得了些风声。
武道协会那边,确实不怎么太平,像是有股子暗流在底下涌动,不显山不露水地寻摸朱雀的踪迹。
上回那个不痛不痒的电话,八成只是探路的石子。
百草村外头,通往县城那条破土路边上,老樟树底下这几日多了个生面孔。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身灰不溜秋的夹克,模样也普通,搁人堆里翻不出来的那种。
逢人便说自个儿是来乡下采风的,搞摄影,脖子上还真挂了个半新不旧的相机,时不时对着远处的田埂、破落的农舍比划。
可他那双眼睛,却不怎么老实,老往百草堂那方向溜,不像看景,倒像在估摸什么。
这人,叫赵捷,武道协会外事部派来摸底的。
他也不急着一头扎进村子,更没打算直接寻那林楚钦的晦气,只准备在外围打转,把底细探探清楚。
协会里头,关于这个林楚钦的乡下郎中,记录少得可怜。
这日下午,日头西斜,林楚钦照旧去了后山那片平日里难见人影的竹林。
他寻了块平坦空地,慢悠悠拉开架势。
一口气吞吐,竹叶簌簌,周遭却无风。
他练的招式,瞧着寻常,一板一眼,里头却有些门道。